第40章

  黎淮音放下书,开门道:“叶姨,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来找你说说话。”
  黎淮音迎她进屋,给她倒了杯茶,温声道:“叶姨,我知道您在这里是不放心,想保护我,现在既然有落霜她们了,您就可以多出去走走,不用整日闷在府里。”
  “你还说我呢,你才是整日闷在房间里——”绿叶话说一半,突然想起现在初春,乍暖还寒,黎淮音的病还未痊愈,不能长时间出门。她及时转变了话题,笑道:“我来之前与落霜聊了几句,她说方才有个小贼想翻墙进来,被她们打走了。”
  黎淮音微微蹙眉:“小贼?”
  绿叶喝了口茶,道:“是啊,估计是看我们这里没什么戒备,以为好得手呢。”
  “落霜可看见那人的样貌?”
  “我没问,谁管她长什么样——”绿叶话音一顿,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道:“我去叫落霜进来。”边往外走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小声嘀咕道:“我怎么忘了,看宅子时那家伙还特意翻了几次墙!”
  落霜听黎淮音问完后恭敬回道:“没看太仔细,不过,似乎长得蛮清秀的,衣服也不像寻常小贼穿的,倒有些贵气。”
  黎淮音问道:“那人有没有覆面?”
  落霜摇头:“没有。说来奇怪,我射出一箭后她不但没有立刻逃走,反而向我这边看过来。”
  “她受伤了?”黎淮音一下站起身,声音里满是急切和担忧。
  落霜没想到她如此大反应,急忙低头道:“没有,我那箭只是警告,并不想伤人。”
  黎淮音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察觉自己方才的失态,她收敛神色慢慢坐下,温声道:“好,辛苦你了,先下去吧。”
  落霜出去后,黎淮音看向绿叶,笃定道:“叶姨,是她。”
  绿叶疑惑道:“要是那小子过来,可以直接敲门啊。再不然,被落霜她们发现后,也可以说明身份让人通报一声,她怎么悄无声音就离开了?”
  “许是,想起什么要紧事了吧。”黎淮音敛下眸子,若有所失。
  ——
  萧婉华看着谢清棋匆匆离去的背影,担忧道:“棋儿最近状态很不对,她是不是受欺负了?”
  一连好几天,谢清棋几乎不怎么说话,沉默得像是换了个人。萧婉华私下问老杨,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讲谢清棋在军营训练刻苦,许是累着了。
  华十安罕见地没有第一时间安慰萧婉华,反而附和道:“她最近是有些奇怪,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然还是让棋儿回来吧,这军营也不是非去不可!”
  华十安:“刚开始不适应也正常,你总不能护她一辈子。”
  “我……”萧婉华拭去眼角的泪,叹道:“我从前哪里会想到有一天侯爷会去边境,这偌大的侯府竟要压在棋儿身上。”
  营帐内,谢平远让人都退出去,只留谢清棋一人,质问道:“我把凤羽营交给你,你就是这样带兵的?
  身为一个将领,比试在即,一不制定战术,二不安排训练,三不关心下属,只顾着自己在那里比划几下刀枪,将来你一个人上战场吗?”
  谢清棋目光平静:“我没有带兵的能力,请父亲收回成命。”
  “好,好,好。”谢平远连说了三个好,“我尊重你的选择,你现在就可以回去,继续做你潇洒自在的世子爷。”
  谢平远走到谢清棋面前:“你出生在侯府,生来便享受荣华富贵。但是你要知道,你能享受这些是因为你的母亲是长公主,你的父亲是定安侯,与你自己的能力无关!”
  谢清棋垂下眼,道:“我会医术,不靠这些我也可以养活自己。”
  “养活自己?”谢平远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你做了二十年的世子,享了二十年的富贵,所追求的就只是养活自己?我问你,我和你母亲百年之后,府中诸人如何安身?他们的家人又该何去何从?”
  谢清棋:“我……”
  谢平远打断她:“你想说他们与你无关吗?”
  “……”
  长久的沉默后,谢平远走出营帐,“你跟我来。”
  谢清棋不知道要去哪里,一路骑马跟在谢平远身后。半个时辰后,两人出了城门,又过了不知多久,谢平远停在了一处荒地前。
  或者说,是墓地。
  谢清棋有些疑惑,但还是跟着谢平远下了马,站在墓群前举目望去,只见每座墓碑上都刻着一个名字,李风——玄甲营、陆卫安——**营、马东升——青翼营……
  她忽然瞪大眼睛,目光停在某处,刘大斧——凤羽营。
  谢清棋皱眉问道:“刘大斧?他不是……没有死吗?”
  “刘大斧死了。”谢平远看着那个名字,平静地向谢清棋道:“你见到的是他弟弟。当年两人一块上战场,刘大斧替他挡下一刀,躺在了这里。之后他就改名为刘大斧了。”
  谢平远没有理会她的沉默,指着另一侧道:“我带你来,是让你看这个。”
  谢清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同于这边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数千墓碑,那里只有十几个,且上面名字并不常见,看起来更像代号。
  “这是?”
  “我方才说你生来就有享受荣华富贵的权力,但你可曾想过,你在享受时是否有人替你付出代价?”谢平远慢步走在那些墓碑前,不时抬手扫一扫碑上的灰尘,道:“你说你能养活自己,那他们呢?他们是为谁而死?”
  谢清棋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道:“是……因为我?”
  “不错。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保护你而死,二十年来,共有十七人。”
  谢平远走过一座尚且崭新的墓碑时,补上了最后一句:“车夫老张,是第十八个。”
  轰的一声,谢清棋如遭雷击,耳中传来尖锐鸣声。她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听不到谢平远在说什么,脑海里只剩遇刺那天老杨与老张与刺客厮杀的场景。
  ——
  谢清棋自那天回家后就病倒了,高烧不退,萧婉华守在她床边寸步不离,急得眼眶泛红。
  她与谢平远大吵一架,怪他带谢清棋去墓地,“你将这些事一股脑压在棋儿身上,是想让她愧疚而死吗?”
  谢平远眉头紧锁,好半天叹了口气:“军中还有事,棋儿醒了派人告诉我一声。”
  萧婉华不管他,只看着谢清棋,见一碗碗汤药下去谢清棋仍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萧婉华急得落泪:“棋儿会不会是被什么鬼魂附体了,我们要不要请高人来作法?”
  华十安帮她擦去眼泪,握着她的手拍了拍:“我知道你担心,相信我,棋儿她不会有事的。况且,那里就算真有鬼魂,他们还会害她不成?”
  萧婉华渐渐冷静下来,知道自己当真是病急乱投医了,闭着眼握紧华十安的手,点了点头。
  ——
  “小姐,您想什么呢?”
  “我在想……”黎淮音回过神,看了眼红莺捂嘴偷笑的样子,将视线转回书上:“没想什么。”
  红莺不信:“这都是您今天第几次出神了?”
  黎淮音看向屋外:“我只是觉得,不该那样赶走她。”
  红莺抿了抿嘴,将那句“我可没说您在想姑爷”憋了回去,劝慰道:“您当时又不知道姑爷来,落霜姐姐也不认识她,不让她进来才正常。再说,谁家好人翻墙拜访啊?”
  她又道:“要我说姑爷也真是的,悄无声音来悄无声息走,连个信也不给。”
  “是我让她近日别来的。”
  红莺歪头问道:“那时候不行,现在是不是可以了?”
  黎淮音还未说话,绿叶从门外走进来,说道:“我今日上街采买时,听人说谢清棋已经好几天没去医馆坐诊了,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黎淮音这几日一直有些不安,此刻更担心了,但她动了动唇,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绿叶问道:“音儿,那小子经常给你写信,她没说什么?”
  黎淮音摇头,“没有。”不仅没说,她连信也没有再收到了。
  绿叶:“不然,你写信问问?”
  谢清棋昏迷了整整三日,她睁开眼时,就看到萧婉华坐在床边,正无声流泪。
  “母亲。”她太久没说话,声音沙哑又虚弱。
  萧婉华听到她喊自己,先是有些错愕,然后是无法遏制的欣喜,哭道:“棋儿!你总算醒了,吓死母亲了。”
  华十安端着汤药走进来,见谢清棋醒了,也松了一口气,笑道:“你再不醒,你母亲就要不顾欺君之罪,命人去请太医过来了。”
  谢平远今日没去军营,萧婉华又不想见到他,他便一直守在屋外。听到里面声音,他急忙进屋,脸上罕见地带了些愧意。
  “父亲。”谢清棋见他进来,开口道:“老张的家人安置好了吗?”
  谢平远点点头,“你放心吧,那里每个人的家人,我都会好好照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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