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现在说这个很可笑对吧。不过我会证明的,也请师傅一定给我个机会。”
他拿出惯常的腔调,语气温存:
“让我和那家伙好好比比,到时候,您再好好选选。”
*
幽深的地窖内,留声机慢悠悠转着黑胶唱片,钢琴的小调悠扬哀婉。
“咔!”黄铜架上,一个精巧的天平突然失去平衡,缺乏润滑的关节生涩的转动,白色一侧的砝码似是被无形的力量赋予了更多权重,天平因此朝左侧微微倾斜下去。
架子后面,一个人影越靠越近。等到那个硕大的影子完全凑近,才能勉强辨认出这是一个穿着繁复蕾丝裙的女孩,过于蓬松夸张的裙撑显得她像是朵失去协调的蘑菇。
她贴在玻璃橱窗上,大而无光的瞳孔看着失去协调的天平,低声呓语:“……偏心了。”
她回过头,朝更加无光的殿内看去:“有个天平坏掉了。”
殿内传来温和愉悦的声音,像围在壁炉边,浸泡在蜂蜜酒里。“丢掉就好。”
少女点头,穿过玻璃将失衡的天平取出。握住黄铜秤杆,将这个小小的计量用具折成两段扔在地上。
*
“来,试试看。”
苏执象拎着改造好的折扇递给乔木,后者含笑接过,视线更多落在她的身上,而不是折扇。
苏执象用师长的威严看过去,于是绿色的眸光流转,浮现出俏皮的笑意。
变故就是这一刻发生的。
叮。
乔木没接住折扇,那截特质的金属从二人手中的缝隙中滑落,他捂住心脏,脚步凌乱地朝前撞去。
死亡何其残酷。
生命的最后一眼,乔木只来及抬起灰暗无光的眼睛,执意追寻着扇骨掉落的方向。
他倒在苏执象怀中。
第74章 和我站一边吧。
昨夜又新落了一场雪。皮靴踏进雪地里,碾过雪下的枯枝,发出层层叠叠风干草木的断裂声。
荒山苍凉,因而显得声音更为明显。
原来地契持有者在这里开了工厂,破产撤离的时候将大桶污染物质埋进了地下,造成这片土地的荒芜。
荒芜有荒芜的好处,蘑菇都长不出来的土地,不用担心有人进来。
当然,路人不小心误入了也没关系,别被山洞的异象吓到就好。
咯吱咯吱踩过新雪,弥殃完成了今日的巡逻。逃犯有逃犯的自觉,近日他每天都绕着此地巡逻,陆陆续续布下一些起隐蔽作用的异能,确保执法队的狗鼻子闻不到这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捡起地上一片勉强算是完好的落叶,弹掉其上的灰尘,做成书签放在手里摆弄。
一只六眼乌鸦扑棱着从荒山上空飞过,降落在他的肩上。
是赝虚。
本来二人完全不熟,但与世隔绝的两个月过去,又是团队中唯二的男性,各自还都有心上人。因此恋爱脑赝虚先入为主的和弥殃产生了同病相怜的错觉,认为二人心境是相似的。
乌鸦站定,合拢飞羽。
“你也不想回去?”六枚玻璃球一样的眼珠看过来,黑鸟口吐人言。
弥殃看他一眼。“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想回去?”
他和赝虚本来无话可谈,但最近反侦查以及善后的担子落到他俩身上,最不缺的就是话题。
乌鸦歪头,欲言又止:“这不是……咱家大人她状态不太好么……”
忠诚是建立在欣赏的基础上的,原本的苏执象在赝虚看来是值得追随的明主……现在么,他想带着芊黍私奔,过幸福的小日子去。
弥殃看着山中枯木,表情如常。
见这后来者都没抱怨,赝虚一阵心虚,垂下头去:“不说了,我该死。”
“你知道就好。”弥殃道。
他这幅样子让赝虚很没底。
“知道你对她一往情深喽,可我们情况不一样啊。”鸟脑袋嘀嘀咕咕,“你大不了陪她一辈子,我们总要过日子的。”
也许是有过同蹲牢子的默契,弥殃在照顾苏执象这件事上一骑绝尘,任劳任怨。
其他的卡牌就没他这么贤惠了。
平时那么清风霁月的小主人突然变得阴冷偏执,一句话不对付就动辄被关小黑屋。从前总是苏执象迁就他们多,现在可谓是非常的不习惯。
也就溯洄没啥怨言,其他人年级和资历都比苏执象小,总是被照顾的,在苏执象沉郁之后倍感压抑,多少会有些怨言。
弥殃抬手挠了挠鸟脑袋:“这话说得,我是一辈子,你们就不是一辈子吗?”
他语气随意,俨然是闲聊的模样。赝虚刚想附和,就感到脖颈一阵剧痛——
鲜血喷射,弥殃展开滴血的手,随意将六眼乌鸦的头扔在地上。指尖火光跃动,将半黑半红的血蒸干。
“下次再说这种话,就不是拧脑袋这么简单了。”他温和的劝慰道。
无头乌鸦大叫起来,炸毛飞远了。
吓走赝虚,弥殃回到山洞内。
洞口布满符纸和异能阵法,最底层是苏执象的,其余都是他的手笔。
穿过重重措施,他走进洞穴内。
原本阴暗宽阔的洞穴早已大变了样,青色石壁上糊满了白色物质,细看之下才是被使用的面目全非的珍贵画卷。
原本荫蔽的山洞顶多是积灰,如今积灰被清理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大大小小蛛网般的画卷,重叠的糊在地面和墙壁上。
不仅如此,每隔三五步,山东顶上就会垂下来一两个被画卷包成木乃伊的人蛹,里面装着的都是门罗忠心耿耿的手下干将。
距离乔木死亡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里,苏执象除了必要的睡眠之外,就是借影子门去星际各地搞绑架。每天都裹挟着一个加强连的有关人士回到洞穴内。
有些事天灾局的,有些是门罗手下的,有些是校董会里见过的。
共同点是,他们都不无辜。
愿意配合她吐出些情报的,苏执象就将他们关进画卷之中;不识时务的,就被吊起来。
即便是这样高强度的地毯式搜索,苏执象也并没有得到更多关于乔木死亡的进展。
所有的线索都断在门罗身上,干净到蹊跷。
她也不是没想过迁怒这些人,将他们千刀万剐给乔木陪葬。但转念一想,通过杀戮祭奠亡魂,本身也无济于事。
一不能让乔木死而复生,二是间接让乔木背负了更多罪孽,三是若乔木在,多半不会高兴自己这么做。
弥殃跨过层层蛛网,在洞穴最中央一片空地上找到了苏执象。
她接连许久水米未进,趴在堆叠的文件中,常常整夜不合眼,脱力了就在原地睡去,醒来又接着看。
一双清澈的眼睛早就熬成了充血的兔子眼,深入看去空空洞洞,还有刻骨的仇恨。
她身下层层叠叠的文件堆成了一张床:这些都是两个月来,她或偷或抢从联邦各个机构中顺来的材料。
除了佐证乔木受门罗扶持,放任天灾发展,从中渔利之外,并没有更深入的发现。
唯一算得上收获的,是从天灾局那得来了目前星际所有小型天灾的坐标。大部分都是遗失的卡牌作为原型发展而来的。
面对这一切,苏执象异常平静。
她的怒火似乎在乔木死后的几天之后就燃尽了,呈现出一种疲惫的,油灯尽枯的状态,转而变成了水下的淤泥,默不作声的沉淀。
女孩脸朝地睡在资料当中,眼下两团乌青黑压压的盘踞着,发丝凌乱散在脑后和脸颊上。
她睡得很浅,脑子里还源源不断的思考着交织的情报,臂弯里挽着那把改造好的折扇剑。
只是,再也无人会将其视若珍宝,无微不至的惦念着它了。
一个人蛹扭动起来,尚未昏死过去,恢复一息神志的天灾局干部挣脱束缚,手脚并用地朝洞外爬去,他四肢完好,只在爬过的地方留下一摊水渍。
就在他奋力搏命只是,一只脚踩在了他的头上。伴随着那双名贵星兽皮靴用力一拧,他的颅骨居然像塑料壳一样碎了。
影子蠕动起来,吞噬了地上黄黄白白的东西。
踩过这条漏网之鱼牺牲的地方,弥殃一步步朝蛛网状的画卷中央走进。
只要他想,天灾可以做到步履无声。
但保持警惕的苏执象立即从浅眠中醒来,撑在卷宗当中起身,满眼阴沉地看向身后。
她从前不会这么看人。就是愤怒也是清澈而明白的。
弥殃走到她身边,将叶子书签插入她正在翻看的文件当中。
这微不足道的小举动自然无法讨好到现在的苏执象,她视若无睹,掏出来扔进蛛网中。
弥殃坐在他身边帮她整理一团乱麻的地铺。
芊黍也偶尔会来整理,只是她和赝虚都是比较轻快的性格,担不住来自主人的情绪重压,得空还是会想逃避。运筹小孩心性,干活可以,宽慰的事儿做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