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幻境内,“苏执象”叹了两口气,抓住道侣契的红符,回到新婚房中。
  纸带漫卷如云,封印开始了。
  她背对幻象弥殃,一手贴在地面上。
  房屋的木质骨架开始节节破碎,一片片炸开,在空中变为松针一般纤细的木刺,又很快化为齑粉。
  进入进内只是为了和弥殃顺利结契,眼下任务完成,自然是时候出去了。
  她这是在破坏瑾寰镜。破坏这个剧本的舞台。
  其实镜子裂开也不是无解,再过一两个月,只能进不能出的毛病也许能修好。只是此时的苏执象心情有些乱,一刻也不愿意多耽搁。
  缠绕扭曲的封印中烧出一个火燎的大洞,弥殃的手从重重叠叠的画卷中挣脱出来,死死扣住她的肩膀。
  “不管别人了?”
  他死死盯着苏执象:“这里又不是只有我。”
  破坏了村落,这些男女老少怎么办?
  花数月兴建的校舍怎么办?
  他指尖的星火余烬在苏执象的肩膀手臂上烫出片片红斑:“他们只是你利用的工具?”
  眼里燃烧的东西翻涌着,愈发滚烫。弥殃双目发红:“还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原来只是——”
  ——原来只是享受亲手推倒一切的快感?!
  他瞳孔转为猩红,心火烧的旺盛,反而灼热无声。
  “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就不会让他们住在这个地方?”
  过去的苏执象默默看着他的激动,平静地反问。
  “我怎么可能让师傅的同族住在你这种人身边?就凭你有点黑眼睛的特征?就凭你进幻境之后表现的像个正常人?”
  她笑道:“放心,他们都确有其人,只不过是生活在现实世界中很安全的地方。”
  镜子里是复制的幻象留影而已。
  这样做,安全性是其一;
  其二是,不论师傅还是苏执象自己,都不会认同让真正的人长久生活在一个虚幻的地方。
  不知岁月,不知朝夕,哪怕能够永生,这样的生活都不是真实的,他们会成为画中的一抹色彩,被赋予童话生活的同时,也被剥夺了现实的五感。
  真正的人不应该这样生活。
  这段虚假的感情和婚姻,留给自己就够了。
  源源不断的画卷缠绕上来。弥殃先前还负隅抵抗,听完她这番话后,他突然垂下双手,任由扭动的画幅将他吞没。
  一张宽大的水墨画悠悠飘落,其上,头系红绳的青年双目紧闭,睡颜并不算安详。
  宣纸在半空中左右晃荡着降落,它背后的屋内景色一点点虚化模糊,最后变为纯白,折射着七色虹彩裂成碎片。
  瑾寰镜破了。
  踏出镜中世界,“苏执象”和镜外的其他卡牌重逢。
  她手中,那张新形成的卡牌被她卷成一个轴。任凭他们千方百计的撒娇卖乖,她也没有给任何人看一眼。
  天灾弥殃封印,过去的事情到此结束。
  “——走吧”弥殃抽离的很快,鬼爪从脚下探出,将幻境撕出口子。
  他有些过于沉默了。
  苏执象亦步亦趋跟上去,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
  二人离开之后,撕破的幻境内踏出一只花纹别致的皮靴。
  黑袍拂过地面,乔木走进幻境中的“婚房”。
  他蹲下去,捡起地上破碎的红色喜服,奇异的熏香味散开来绕在鼻尖,让他本就机械的笑容更加难看。
  地面上破碎的玻璃映出他的表情,每一片都充斥着他满是恨意的脸。
  用剑的人手总是稳的,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在颤抖。
  不仅手颤抖,全身也在颤抖。
  乔木一手摁住疯狂跳动的心脏,一手抓着破碎的裙角,近乎自虐地看着这一切,逐渐发出歇斯底里的尖锐笑声。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
  他跪伏在地上,手掌重重拍在碎玻璃中,拍得鲜血淋漓。
  他早就看出苏执象和那个男的关系暧昧,只是他想不到两人之间居然曾经发生过这么多。
  自己需要处心积虑才博得的关注,在那个混蛋手里是如此唾手可得。
  自虐倾向地碾过手上伤口,疼痛咬回几分理智。乔木慢慢起身,一片一片摘出玻璃碎片。
  用剑之人,手都是格外宝贝的,乔木也不例外。
  只是眼下,看着上过巨额保险的手变得皮开肉绽,他反而生出几分痛快。
  没关系的。
  他喃喃自语。
  那家伙很快就不会黏在师傅身边了。
  斩草要除根。任何清理的事情都是伴随伤痛的,就和玻璃渣剔出血肉的感觉一样。
  *
  接连破坏掉几层嵌套的幻境,二人终于又回到赝虚的面前。
  站在流动的字画中,赝虚看见苏执象并不意外:“我就知道这些困不住你。”
  他甚至没在幻境中加任何危险的机关,兴许是知道加了也无济于事,干脆省点力气了。
  苏执象提笔:“你就是来帮我回忆的?”
  “差不多。”赝虚摊开双手:“这算是我们最后一次正规意义上的合作,对我来说也意义非凡。”
  他是一个委婉到几点的人,这就是他提醒苏执象不要忘记自己的方式。
  苏执象提笔在他的空间内蘸了蘸,笔尖拉出绳子将他绑住。
  赝虚很配合,没做任何反抗。
  “小主人,接下来就不要再跟芊黍计较了。”
  他知道在任平生的言传身教下,苏执象是何性格,因此早不指望她会放过自己,只希望能替芊黍开脱一二。
  “怎么了这是。”苏执象蓦地想笑,“你也想以死谢罪啊?”
  看着赝虚陷入震惊的墨镜脸,苏执象毫不犹豫卖了溯洄:“溯洄先前也这么说了。你猜后面怎么着了?”
  她凑过去,将赝虚的墨镜向上推去,低声道:“她被我揍了一顿,险些打死。”
  说完,赝虚愣神空白的脸上挨了狠狠一拳头,将他棱角分明的脸打歪过去。
  “芊黍说啥就是啥吗?那他又叫你替她赴死吗?”
  苏执象抡圆胳膊,对着赝虚的脸左右开弓。
  后者默默承受这,原本线条分明的脸侧很快肿起来,想张口都难。
  “咋的,想着一死了之就不受良心谴责了?你就没想过你一死了之,芊黍会怎么想?自私!”
  苏执象一个上勾拳,把他鼻血都打出来了。
  卡牌和卡牌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这一击下去,赝虚的脸几乎完全不能看了。
  苏执象这才想起得给他留点面子。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有点激动。”她把赝虚揪着抓起来,转而对着他腹部大腿等看不见的地方下手。
  赤手空拳打了几套,苏执象有点累了。
  弥殃本不想看她教训手下部将的,只是见她似乎忘记去除污染物质的事,便出言提醒了一下。
  苏执象摇摇头,芊黍和赝虚的情况愈发严重,恐怕不是通过外力就直接能够排出的。
  “估计得回去剖开看看,已经入木三分了。”她看着赝虚,眼神就像看着案板上的鱼:“准备回去刮骨疗毒啦,到时候别喊的太大声哦。”
  不等赝虚答应,她将五花大绑的赝虚和墨镜都收进画中。
  因为污染尚在,自己无法和赝虚重新绑定,所以只能采用这种押送方式了。
  “走啦,还差一只。”她朝弥殃招招手,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透出几分小得意:“乔木刚好不在,赶紧去把芊黍也收了。”
  *
  古木树林后面的田地上,芊黍正在收割。
  她在腐朽后蛀空的树干里捂了一片蘑菇,之前交付的时候忘记了。
  这下能交的粮食就又多了十斤。
  藤蔓的双臂伸展开来,挨个在蘑菇伞帽上拍了拍。
  自从生病之后,芊黍就发现自己的双手好像失去了播种的能力。种出来的东西非但不能吃,还散发着诡异的气息,连虫都不咬了。
  谁知道星际之大无奇不有,自己的作物被一家大工厂看上了,每隔一段时间他们都会派舰队来进货,顺便给自己送点吃的。
  饱受良心煎熬,她提出过只吃死刑犯的要求,但实际来看也不是长久之计。
  将一朵朵肥硕的蘑菇从土壤中采出,芊黍挨个抖落它们根系上的土块,然后排好放进篮子里。
  “赝虚怎么还不来呢?”她开始自言自语。
  等下要开始新一轮的播种了,她要他帮忙呢。
  “采蘑菇呢?这啥,新品种吗?”
  熟悉的声音落在耳畔,这是芊黍擅长的环节。
  她打开话匣子,藤蔓愉快地挥动:“这就是普通的鸡枞菇啦,只是经过我魔力的双手变成了——”
  意识到什么不对之后,她嘉然哽住,僵硬地扭过头看去。
  “啊啊啊啊——!”
  林子里里扑啦啦飞出一群鸟,蘑菇篮被慌乱的芊黍掀翻在地,伞盖上长着奇异光圈的蘑菇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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