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距离拉近,它鳞片上的肆虐痕迹愈发清晰的落入苏执象眼底。她扫过那些伤疤,本就平平的嘴角无意识地落下去几分。
鳌玄脖子被固定着,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咕噜。
苏执象跪下去,紧贴在它变黑的鳞片上,鳌玄便肉眼可见的惊慌起来。
“我没事,这个传染不到我。”苏执象说。
她掏出一块活纸为鳌玄擦拭着。
纸张大开大合地吸收着附着在鳞片上的污染,很快便恢复成原初的汉白玉色。
“瞧,这不就回来了。”苏执象笑着说,“没什么大不了,我说过的,我能办到。”
她振臂一挥,大片画卷飞出,纷纷扬扬盖在鳌玄和它背上的矿山上。从远处看去,像是专门为矿山落下了大块的雪花。
污染被吸附进画卷之中封存,逐渐露出鳌玄被污染之前原本的颜色。
神兽怏怏地闭上眼睛,似乎很不好意思。
苏执象:“哪里,你很漂亮,这不是你的问题。让你们流落在外,责任在我。”
鳌玄不再抗拒之后,她终于得以重新建立和鳌玄的链接,并通过心声沟通。可惜鳌玄没有染上污染的记忆,只记得很黑,目不能视。它找到一快水坑之后就安顿下来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是不久之前,全身的蚀骨之痛难以忍受,所以有了铁水镇第一次矿山灾难。
第二次也是如此,它疼过之后又陷入沉睡,是苏执象下潜湖底的动静打扰了它。睁眼看见昔日主人,鳌玄认为满身残破的自己无颜面对苏执象,所以挣扎着爬出水坑要逃避,不希望自身丑态落入主人眼中。
——偏偏是中间最关键的信息丢失了。
不过失而复得已是万幸,她不再贪求别的。
苏执象用力抱住这个庞大但敏感的灵魂。
“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她脸靠在鳌玄身上,用力蹭了蹭那冰冷的鳞片。“不管你们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好孩子。其他别的事情统统不用担心,交给我就好。”
矿山的事情,在鳌玄出水不久,她第一时间就想好了。
不就是矿吗,她画一张赔给铁水镇。
无公害无污染,想要金矿银矿钻石矿都行,她都会画。
至于鳌玄踩倒的房屋就有些麻烦了。她没有时间系的能力,一般这种灾后重建是生长类和回溯类能力者最擅长的事。她慢慢做起来,耗时更久一点,得干上那么两三天。
但和失而复得的小冻和鳌玄比起来,都可以忽略不计。
“好了,不要哭啦,我们一起回家。”她拍拍鳌玄的脑袋。
那些吸收污染物质的画卷已经变成浓稠的黑色。苏执象将他们收拢起来,准备回去找个稳妥的方式付之一炬。
确定鳌玄不会再失控奔逃之后,苏执象开始将鳌玄收入画中。刚起手,却感到一股对抗的力量肆虐而来,狂躁地反抗自己。
整个困兽阵颤动起来,纸化形的坚硬锁链剧烈震动着,阵眼的虎口死守着,尖锐的兽牙逐个开裂、粉碎、化为尘埃。
原本已经消除干净的黑色物质卷土重来,从鳌玄的蛇尾开始肆虐生长,盘虬卧龙,眼看着就要再度覆盖鳌玄,吞噬它的神志!
感受到那股力与自己一争高低的意思,苏执象不禁冷笑。
鳌玄是她画的,她制作的,她赋予生命,她用心爱着的。
这些没有形体没有神志没有根的浊秽寄生物凭什么跟她抢!
她翻转手腕,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第13章 我该称呼他为…师公?
铁水镇的废墟中,两股巨大的能量不断对抗拉扯,巨大的能量场表面上维持着平衡,其实内在孕育着可怕的风暴。
平衡打破的时候,就是这个巨大能量炸弹爆发的时候。
苏执象集中精神,鼻尖沁出汗珠。
手头的感觉像是在拔河,稍不留意,鳌玄就又要落入污染之力的控制当中。
她本人除了累点倒也没什么,只是苦了鳌玄,被两股巨大的异能争来抢去,一会陷入混沌,又一会恢复清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执象感觉一昧僵持不是办法。
那污染之力跟无底洞一样,根本没有用竭的时候。她能勉力支撑,但如此之举并不是长久之计。
因为异能的大量流失呈现出苍白的嘴唇,微微颤动,轻轻地上下开合着。
“吾心似秋月,秋月似吾心。双照纤尘净,俱清万籁沉。”(注1)
随着这不像咒语的咒语落成,一束长卷从她怀中飞出,白纸哗啦啦漫卷着、缠绕着,在她身边形成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形。
清寂雅静,眉目萧然,赫然是第二个苏执象。
她睁开眼睛,理解四周情况后,迅速出手叠上苏执象手背,没有一丝犹豫。
此时,远在星港的弥殃伸出手,若有所思。
封印的原理很简单,就是束缚住他的力量。
他能感受到能力就在那里,但是因为封印被存储在了另一个空间,和他切割,能感受到,却用不了。
比如此时此刻,弥殃就感受到——
他的异能储备在被吸走,反向反馈给苏执象。像是被抽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红色沿着管子进入别人的试剂瓶中,无法阻拦。
他用力展开五指,再用力握拳,看着皮肤下纵横的青色血管,里面流着不招人待见的东西。
“这都不打声招呼就强行征用了。”他嘟囔着想起被苏执象治疗的小冻和鳌玄。
同为卡牌,怎么人家就是被喂的,而他是被抽的?做主人的偏心至此,也不怕后院起火。
可惜,鏖战之中的苏执象对他的内心想法一无所知。就算知道,她大概也不会搭理。
毕竟这是一场类似拔河的游戏。力气大的一方取胜。
一个她力气不够大,那就再来一个。
她自身异能已经不够分给变出来的分身,所以只能借用弥殃的了。
两个苏执象双手交叠,污染的领地逐步缩减,最终聚集在鳌玄的尾巴尖上,形成粘稠浓重的一团。
和另一个自己根本无需多言,苏执象最后猛地灌入大量异能,和分身一起把那团污染从鳌玄体内彻底逼了出来。
能量场的平衡被打破,炫目的白光形成一个巨大球体,将整块战场困在中心。用望远镜瞄准此处看热闹的人都不约而同被闪到了眼睛。
光幕之中,那团不停变化的污染剥离鳌玄,以原本的形态现身,在空中虚弱丑陋地挣扎着。
从很远处看,罪魁祸首似乎只是一个黑色小球。
但从离得近的苏执象看来,这坨东西都有星港上那联邦标志大了,难怪能污染并控制鳌玄。
分身使命完成,朝苏执象点点头,随着异能的断开变回一堆白纸。
污染被逼出宿主体外后貌似非常虚弱,苏执象却不敢轻敌,倒出一个大号培养皿捉住那团黑色,并围了一圈活纸加固,防止它破壁而出。
被困后,污染迅速从懵懂中反应过来,愤怒地在罐子内膨胀、爆炸、钻圈、啃食,无所不用其极。但失去了鳌玄的庞大身躯和惊人力量,它的反抗显得卑不足道。
混乱终于告以段落。苏执象安抚过鳌玄之后将它收回画中,眺望远处星港。
外面一层微弱的暗红色领域还在。
那是她要求弥殃做的,屏蔽掉了其中避难居民的手环信号,暂缓事情流出的速度。
另一方面,她需要时间。
——创作新一座矿山的时间。
一系列事情来得太快太急,这是苏执象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首先,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和鳌玄的关系,更不能给他们看见鳌玄被自己收复、变为卡牌。
其次,她需要“演”出这场灾变的一个合理结果,给铁水镇居民和负责汇报联邦的向鑫看见。
战斗结束,矿山和驮着矿山的乌龟凭空消失肯定不是合理的结果——没法解释天灾的去向,也没法向失去经济支柱的铁水镇交代。
因此,需要自导自演一出戏。
“抽出污染源之后,矿山彻底恢复正常,变成了原来的样子,甚至更加富饶。”
这才算是一个较为圆满的结果。
随着苏执象抬手,一张巨大画幅冉冉升起,成了遮蔽身后半坐小镇的“幕布”。
它像是全息投影的加强版,迅速调整颜色,和铁水镇满是房屋废墟的背景融为一体。
能量场形成的硝烟散去,露出“幕布”上的内容。
——是方才的战斗过程,但并不全是。
准确的说,是苏执象将刚才的影像记录在纸中后,又经过加工,形成的新的留影。
她在铁水镇内支起了幕布,像播放电影一般播放刚才的战斗。
只不过是导演剪辑版。
幕布上,“苏执象”和“鳌玄”还在战斗,你来我往,打的有来有回,好不热闹,简直就像是戏台子上的皮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