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夜就能回来,可是她准备的吃食却足够苏无言吃上十多天。
苏无言日常所需都被照顾得很好,按理说他没必要去惦记柳观春,可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苏无言幻化成人身,盘腿坐在床上,忽然有点迷茫。
思来想去,苏无言还是决定出门看看,毕竟柳观春也不过是个年幼的小姑娘,她那点寿数在苏无言眼中根本不够看。
做猫嘛,肯定得知恩图报,她既做他的信女,尽心供奉他,苏无言施舍神通,偶尔去接接她又没什么。
等到苏无言窜进玄剑宗的大殿,他隐匿行踪,站在树杈间看着底下的弟子们武斗,左看右看,他都没嗅到柳观春的气息。
苏无言百无聊赖地看着一场场比试。
倏忽,他的黑色猫耳轻轻一颤,听到底下几个裁决弟子窃窃私语。
“今日那位柳师妹真是让人出乎意料,竟学会了高阶的七星剑术,还有阴阳三十八式,也不知受了哪位剑君的指点。”
“我观她剑势老成凛然,隐隐有结丹弟子之风。听闻她与大师兄相熟,而江师兄一贯亲和,在她恳求之下,指点一二,倒也无可厚非。”
“相比之下,温少卿倒是肚量太小,竟出招伤人,若非你今日出手拦下,恐怕柳师妹真会死于非命。”
“唉,也怨不得温师弟,他本是结丹弟子,如今被筑基期的小师妹击败,丢了脸面,心中自然怨恨,我能理解他。再说了,有你在旁护着,柳观春又死不了,担心什么。”
“也是。”
苏无言在树上听了半天,总算明白,这个叫“温少卿”的小子差点把柳观春杀了。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高兴,他的人轮得到温少卿杀吗?这不是抢他风头么?
思来想去,苏无言又化身黑猫,嗖一下窜进弟子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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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少卿今日擂台失手,竟被柳观春打趴下。
同行的师兄弟都很体谅他折损了男子气概,定觉丢脸,同情地开解了两句。
反倒是半路遇到段芙蓉,高傲的女修抬眼睥他一眼,嗤笑:“亏你还曾是结丹弟子,没想到连个筑基期的小姑娘都杀不过。”
温少卿怒火攻心,持剑杀出:“你闭嘴!想打架是不是?”
“和我打?你怕是忘记自己的境界了吧?算了,我还有事,哪有空陪你闲聊。”段芙蓉晚上还有比试,她没和温少卿粘缠,只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温少卿心中越想越气,这下可好,所有人都知道他败在柳观春手上,会拿他与柳观春对比!
温少卿想在玄剑宗混下去,他务必得找个机会,再击败柳观春一回……
温少卿心事重重地推开门,一抬头,却看到屋内魔气浓郁,床榻上挤着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猫。
温少卿震惊:“你、你是谁?你是猫妖?!精怪怎么会闯进玄剑宗,没被护宗法阵诛杀?!”
“因为我……是你祖宗呀。”苏无言甩甩尾巴,咧嘴一笑,一口獠牙尖尖。
温少卿意识到此妖凶悍无比,还开了灵智,并非他能斗得过的精怪。
温少卿作势想逃,可没等他转身跑出房间,一只猫爪便从后方破空袭来,一下贯穿他的胸口。
温少卿朝前一仰,口喷鲜血。耳旁传来淅淅沥沥的滴血声,震耳发聩。
温少卿低头一看,漆黑的猫爪上连骨带肉,抓出心脏,残忍地捧到温少卿的眼前。
苏无言可惜地感叹:“原来是红色的啊。”
温少卿瞪大眼睛,疼得喘不过气,他快死了,手指哆哆嗦嗦抬起,连摸一颗止疼的丹丸都做不到。
男修来不及高呼救命,待猫爪缩回,他便轰隆一声躺倒在地。
苏无言轻笑一声,他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摇摇尾巴,心里高兴。
杀了碍事的臭虫,这下柳观春总能早点回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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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很冷,可柳观春却浑身燥。热,她把自己埋进雪里,想把自己藏得更深。
她觉得腹痛难忍,但在这样的剧痛之下,又有一种自毁的快意蔓延。
就这样死了吧,就这样沉睡好了。
可仔细想想,又很不甘心。
如果必须要死的话,为什么不死在心魔口中的灭魄阵里呢?说不定还能找到回家的路……还能有回家的机会。
柳观春茫然地想,她死了会不会有人惦记?她死在这里,可能连给她烧纸钱的人都没有吧?
无盐怎么办呢?小猫没人照顾,又得去流浪了吧?
但柳观春明白的,黑猫聪慧,即使没有她这个主人,他也可以找到其他人家收养。
是柳观春需要他,不是无盐渴望柳观春。
柳观春的眼皮很重,她连那只纸鹤都握不住,江玠师兄的白鹤从她指尖飞走了,飞得高高的、远远的,飞到月亮上了。
柳观春时睡时醒,她茫然地看着纸鹤高飞的画面,心里像是松一口气,释然又绝望。
她扭头,缓缓陷进雪垛子里。
她好像升阶了,可她的丹田破碎不堪,她很难聚气。
或许修炼的代价,便是要豁出性命。
柳观春胡思乱想,直到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深深。插。入雪中。
泛凉的手指抵在柳观春滚沸的咽喉处,白皙的手指掰过她尖尖的下巴,就此将女孩的脸捞了出来。
柳观春呼吸到冷冽的空气,她的胸腔不住起伏,可离了能够降温的雪地,那股炙。热的的火气又在四肢百骸里窜动,暴涨的灵力挤进那些血管经脉,折磨得她痛不欲生。
柳观春的意识迷离,她疼到麻木,可是手指没有力气去拿止疼的丹药。
她只能努力睁开眼睛,她想死之前找到心魔,她想告诉他,魂飞魄散没有关系,让她回家吧。
她太累了。
柳观春仰头,看到眼前衣冠胜雪的男人,她认真分辨他的眉眼,后知后觉认出此人是江暮雪。
闭关渡劫的江暮雪,如何会来到她身边?
柳观春想,她又陷入幻境了吗?还是死之前,天道会给修士一场圆满的美梦?
她拧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江暮雪一手揽住她汗湿的后背,另一手搂住她的伶仃的腿骨,横抱起努力吸收灵力的少女。
江暮雪本想就这样带走她,可今日吃了苦头的柳观春格外不老实。
她从江暮雪的怀里挣脱,她的肚子好疼,一边要自我安慰地抚一抚,一边又往寒气浓重的江暮雪身上靠。
柳观春并没有逃离江暮雪的怀抱,反倒是蹬开双腿,她调转方向,从正面搂住江暮雪的脖颈。
女孩拉着江暮雪半跪至雪地。
柳观春满意了,她又屈起膝盖,分。开。腿,膝骨夹在,男人的窄腰两侧,跨于江暮雪身上。
柳观春这番动作利落娴熟,带点孩子气的执拗……倒让江暮雪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但转瞬间,柳观春便安静下来。
她十足乖巧,搂住江暮雪的颈子一动不动。
江暮雪垂下眼睫,细思一会儿,便知她是升阶了。
只是凡躯不及灵躯,骤然升阶,定会吃苦。
当初的江暮雪有寒潭辅助,他浸在千年冰池中,并没有吃太多苦头。
可那处宝地,是唐玄风的私藏,他不会让柳观春享用。
江暮雪知道柳观春不适,他见她热得诡异,好似一尊炉。鼎,只能按住她的后颈,注入寒流,供她降温。
许是觉得舒服,柳观春愈发安静,她的藕臂细软,像是一条濒死的蛇,紧紧勒着江暮雪的
颈。
柳观春没了意识,屈从本能,裹住江暮雪这块千年陈冰。她只知道粘缠他,攀附他,耳鬓厮磨,口中无意识地说些什么,嘟嘟囔囔听不清……女孩的声音有点软,好像还带着哭腔。
江暮雪眉心守元印又生红芒,他不该与女修太过亲近。只是柳观春哭得实在可怜,她处于濒死之境。
江暮雪默不作声,最终,他还是顺从师妹,以这个格外亲昵的姿势,抱起她,御剑离开。
江暮雪虽然破开绝情崖的禁制,却没有让那些响动传出山崖,如此一来,待江暮雪再回崖洞的时候,深夜出走的消息便能掩下,亦不会闹得人尽皆知。
“跟我念,大道无名,心无其形,心澄常静,心寂则宁……”
男人冷寂清幽的声音传来,带着若有似无的甘洌雪气,顷刻间灌进柳观春的心底。
她听懂了江暮雪的话。
这是清心咒的术法。
柳观春的修为境界太低,她便是念起清心咒,也无法压制体内腾升的滚沸。但有江暮雪从旁输入宁神的灵流作为辅助,柳观春慢慢回魂,没有再陷入昏迷。
柳观春听话地跟着默念咒法。
冰雪道的修士天然是降温好物,江暮雪涌来的冰雪灵流亦让她感到舒适,一来二去,浑身骨软筋酥,脑袋便时不时放空。
口中的清心咒便卡顿了好几下,柳观春逐渐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