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柳观春悻悻然点头,但那条红绳已经收进掌中,她想了想,推辞也不好,还是收下吧。
  “哈哈,算小姐便宜一点好了,随便给个十文好了。”
  柳观春:“……”她就知道有诈!
  但众目睽睽之下和庙祝吵起来好像也不体面,柳观春从袖子里摸出五文,“就这么多了,您要吗?不要的话,我……”
  “行。”庙祝咬牙收钱,今儿还真是遇上对手了。
  柳观春花钱买来的姻缘红绸,不挂倒有点肉疼。
  思来想去,柳观春还是提笔,往红绸上写了几个字,随后她召出竹骨剑,支着这条红带子,缠上树冠最高处的苍枝。
  柳观春仰头看着那条迎风招展的月老绸带,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走吧,师兄,我们去山顶占个看烟花的好地方。”
  临走前,江暮雪回头看了一眼随风飘荡的红绸,他的目力敏锐,很快看清柳观春歪歪扭扭的字迹。
  她没有写任何人的名字,她只写了一句——
  “月老如有在天之灵,请务必送我回家。”
  江暮雪:“……”
  “在天之灵”一词,也可以这样用吗?
  -
  柳观春藏在藏宝珠里的吃食总算派上了用场。
  她和江师兄御剑占据一个至高点,准备观赏美景。
  柳观春犹嫌不够,还摊开一块毛茸茸的团花薄毯,放上今日买的鸡豆糕、脂油饼、麻团。
  山风大,柳观春又不想被剑茧罩着,索性自己燃了暖呼呼的炭盆。
  她看一眼,来都来了,那不如烧点热水烫个汤婆子好了。
  江暮雪观她一系列动作,默了默,终是问出一句:“你打算在外露宿?”
  柳观春呆了呆,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的人生宗旨便是“能舒坦一刻是一刻,谁知道明日会不会死”,但江师兄大概不能明白她及时行乐的乐观心态。
  思来想去,她还是把怀里的汤婆子放到江师兄的掌心:“这个……师兄拿去暖暖手。”
  她努力行。贿,如此才好堵住江暮雪的嘴。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脉脉温热暖意,女孩身上沾染的浓郁花香也迎面拂来。不知为何,江暮雪忽然很想叹气。
  他没有和她计较,也不再管柳观春要如何享乐。
  只是在烟花开始燃放的时候,江暮雪用剑气轻轻搡了一下她,提醒她抬头观赏。
  柳观春从毯子上爬起来,举目远眺,满山都被五光十色的烟火照亮,璀璨的火光,映得她一双杏眸流光溢彩。
  柳观春已经好久没有过这样闲暇的日子,她身心放松,人不免带一丝懒倦。
  看了小半个时辰,江暮雪忽然问:“玩够了么?”
  男子疏冷的声音传来,柳观春知道,这是催促她回宗之意。
  柳观春抿唇一笑,脸颊浮起一个浅浅梨涡,“够了,明日我们回宗。”
  江暮雪颔首:“好。”
  柳观春想着,正好今晚她挑灯夜战,努力把剑穗完工。这样一来,明日清晨她就能把礼物送到江师兄手上了。
  山中湿冷,柳观春受不住夜寒,她快速收拾完东西,打算回客栈休息。
  可临走前,柳观春觉得机会难得,她突发奇想,拉住江暮雪:“师兄!”
  江暮雪转身看她,眉眼沉静。
  柳观春想到明日回去宗门,两人课业不同,兴许只有比武卷轴里见面的机会了。
  柳观春心中不舍,她张开双臂,难得任性一回:“师兄,我能不能抱一下你?”
  柳观春不觉得一个拥抱代表什么,况且这是她对前辈的依恋之意,只有兄妹之情。
  遑论无情道剑君根本不生情丝。
  江暮雪怔住。
  他薄唇轻抿,垂眸看着眼前身材矮小一些的女孩。
  柳观春仍仰着头,笑意盈盈,等着他的回应。
  一如既往的固执,她其实非抱不可。
  江暮雪想要斩断尘缘,这是最后一次。
  因此,他轻轻“嗯”了一声,不再拒绝。
  柳观春欢欣雀跃地跑来,一下子埋进师兄的怀里。
  一缕清凉的寒意拂面,师兄身上淡雅雪气盈鼻,柳观春深深嗅了一下,好香好香。
  她抱人的时候不大老实,双手圈过江暮雪的腰侧,环绕上男人的窄腰,手上擦碰还不够,手指还要在他的后背相互交缠,将师兄紧紧抱在怀里。
  她用小脸轻蹭江师兄的胸膛,她能听到江师兄隆隆的心跳,如此澎湃,血脉偾张,并不是冷冰冰的一尊雕像。
  柳观春有时太过迟钝,她没有意识到师兄因自己逾矩的亲昵,不仅肩背变得紧绷,连手指都轻轻屈起。
  柳观春只是想通过这一个拥抱来确定她和江师兄的友谊,他们果真已是关系亲厚的师兄妹了,无论她如何为非作歹,江师兄都不嫌弃她,真好。
  柳观春也知道见好就收,她抱了一会儿,老老实实松开手指,颓下手臂。
  可就在她放开江暮雪的一瞬间。
  一只宽大的手忽然寻上她的脊珠,滚烫的掌根按在她的腰。窝。
  男人不过腕骨施力,柳观春便被他轻而易举地摁进怀里。
  柳观春被迫再次抱上江暮雪。
  她眨眨眼,心中不解:“师兄?”
  江暮雪沉默一瞬。
  “无事。”他慢条斯理地松开了她。
  只是,在柳观春看不见的暗处,江暮雪眉心的守元印明灭一瞬,喉头腥甜。
  江暮雪垂下浓长眼睫,忍住翻涌的痛感。
  最终,他缓慢抬手,以指骨掖去嘴角溢出的鲜红血丝。
  第24章 梦醒(一)想要得到她。
  柳观春没有选择御剑,而是尝试步行下山。
  没走两步,她便有些后悔,山上常年积雪不化,地好滑。
  她整个人都没怎么动,可身子却不住往下溜。
  倒像是踏着一块滑板。
  柳观春起了坏心思,也想看看江师兄是否有她这么狼狈。
  少女偷偷回头窥探一眼,却发现江师兄依旧白衣翩翩,神闲气定,行路时如履平地。
  柳观春心中纳罕,一时走神害得脚下打滑。她惨叫一声,就此滚到雪地里。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江暮雪都没来得及召剑救人。
  幸好柳观春皮实,摔得一点都不重。她迅速从雪堆里扒拉出来,气闷地甩去盖满乌发的雪絮。
  江暮雪看她摇晃脑袋的样子,莫名想到镇子
  上玩雪抖毛的狗。
  ……不讨嫌,甚至有点可爱。
  柳观春盯着江暮雪的脚,问他:“江师兄,你不觉得山路很滑吗?”
  江暮雪一时语窒,“我没有踏地。”
  柳观春一惊,低头去看,这才发现他是凌空踏步,难怪不会摔跤。
  那些悬浮的剑气不仅仅托举着江暮雪,还搀着他逶迤坠地的薄纱外衫,如此一来,任江暮雪如何快速行路,他的衣摆也决不会沾上山中污泥。
  柳观春心下了然:“难怪你们的衣袍从来不脏!”
  她还以为是清洁术施加得勤快呢。
  柳观春不折磨自己了,她召出竹骨剑,迅速踏上放大数倍的剑身,丧气地摆摆手:“师兄,走吧走吧,早些回去休息,不折腾了。”
  江暮雪意识到柳观春已经玩累了,他没有说话,只并指驱出伏雪剑。
  待江暮雪看到伏雪剑上空空荡荡,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直到男人的视线落在柳观春抬起的手臂,凤眸半阖。
  江暮雪伸手,扣住柳观春伶仃纤细的腕骨,将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扯。
  柳观春蓦然被人抓住手,心里惊讶。她踉跄两步,低头去看。
  几根修长冷硬的指骨圈在她的腕上,男人的手骨攥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
  柳观春看着那只白到不正常的大手,反应过来,是江师兄在拉她。
  柳观春茫然地仰头:“师兄?”
  江暮雪垂眸,将她懵懵懂懂的神情尽收眼底。
  只有惊讶、不解,但没有害怕与无措。
  她很信赖他。
  江暮雪心中的郁气渐渐散去。
  待她站稳,江暮雪松开手:“御我的剑回去。”
  柳观春眉头微蹙,她不明白。
  江暮雪抿了下薄唇,似是想到了一个理由:“你今日累了,御剑不稳。”
  柳观春听懂了,江师兄是在关心她,他怕她劳累过度,御剑跌跌撞撞,他唯恐她受伤。
  柳观春嘴角上翘,嘿嘿傻笑,她连连点头:“还是师兄关心我!”
  关心么?江暮雪看她一眼,如鲠在喉,最终也只是沉眉闭目,装作默认。
  山风颇大,吹得柳观春一头青丝群魔乱舞。
  很快,一个挡风的剑罩盖在她眼前,柳观春被风吹到刺痛的眼睛终于能睁开了。
  柳观春触摸坚硬结实的剑茧,眼馋地感慨:“师兄,如何幻化剑茧?”
  江暮雪:“万剑诀的化形篇,夜里将那一册背熟后,再尝试练剑化形,自会无师自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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