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别这样说,想要进来洗试管的人多得很。”冯令达摇摇头:“能进这间实验室的人都是精中选精,没一个前途黯淡的。但你如果一直这样抱怨,想要像徐教授那样闪亮,就难了。”
“我可不想做一个像她那样闪耀的老处女。”任飞飞靠在椅子上,看着在水槽处弯腰忙碌的冯令达:“她完全没有私人生活,所有时间都耗在实验室里。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全献给各种病毒了。你看她的脸色,比我们的白大褂还要惨淡。有时候想想,也挺替她难过的。”
“不需要你替她难过。她是天才,就算把23个小时都用来做实验,人家还是有本事用剩下的1个小时,泡到极品帅哥。”冯令达有点看不惯任飞飞对自己的导师摆出一副同情怜悯的样子。
“就凭她?”任飞飞娇俏地吹了吹自己涂了淡紫色蔻丹的指甲,有好几处因为做实验的时候不小心,刮花了。
“你别不信。我今天亲眼看见她和一个很帅的男人约会。”
“约会?她今天不是一直在实验室吗?瘸着腿还气势十足……”任飞飞站起来,俏皮地学着徐知宜在实验室里,杵着拐杖一拐一扭走路骂人的样子。
“我看见那男人骑着自行车,把她载走了。是个长腿的帅哥哦!”冯令达故意气任飞飞。
“自己去约会,却留我们在这里做牛做马。说不定对方只是外卖店的小工。”任飞飞撅了一下嘴,她才是真正的实验室之花:“算了,我先走了。男朋友还等我吃宵夜。”
她推开椅子:“师兄,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冯令达点点头,心中却极不爽,为导师做牛马是弟子的荣幸,可是谁耐烦一直为小师妹做牛马?何况小师妹已经有主,且又不讨喜。
但多年来的涵养,只让他礼貌的保持微笑。
手中洗刷的各种实验用具,却被他刷地叮叮乱响,承受着他隐忍的不快。
第35章 无功而返的女英雄(1)
过了两天,沈肆见徐知宜还是没有开始行动。
他特意打电话去催:“你还在磨蹭什么?”
“急什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徐知宜放下正在阅读的关于禽流感的病毒报告,走到窗边悠哉悠哉地接电话:“款到才发货是规矩,亲,你不懂吗?”
窗外是灰白的天,雾霾重的连云翳也看不清,整个天幕都是混沌的忧伤,像毕加索笔下沮丧的脸。
“人命关天,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现实啊?”沈肆觉得徐知宜的一言一行都是那么令人匪夷所思,哪里有半分科学家对人类命运的悲悯和关怀呢?
“你总得等我膝盖拆线吧!”徐知宜扑哧笑出声,真不经逗。
沈肆这才想起,她暂时还是伤残人士。
其实当天晚上,徐知宜就请方鸣,替她联系了病人入住的广州医院。
只是迟迟没有得到回复。
挂了沈肆电话,她又打电话催促方鸣。
方鸣很奇怪她为什么对这个病例那么感兴趣。徐知宜若想研究,她是有渠道买到灭活的毒株的,不必亲自跑去医院见病人。
但,徐知宜做事情向来沉稳,必有她非去不可的原因。心上人难得求自己一次,务必要办得妥当。
于是他也就再次催促了在广州医院传染科当负责人的同学。
他的同学陆成也知道徐知宜的大名,又是现成的人情,此刻帮了方鸣,以后多的是机会讨回来,当下便大包大揽应了下来。
徐知宜得到回复,当晚便买了飞广州的机票。
临睡前,她仔细观察了一下伤口,决定给自己拆线。
她取了一瓶碘伏、用火反复烧烫剪刀,又用阿米卡星淋了一遍。接着就小心翼翼地,用酒精棉球擦拭膝盖上那条已经结痂的,像一条丑陋蜈蚣似的粉色疤痕,然后她细细挑起缝合线,一节节剪断,用小镊子一点一点抽出来。
做完一切,她满意地笑了,手艺一点也没有生疏。
她想了想,有点得意地拍了张照片,发给沈肆,让他欣赏她的劳动成果。
并留言说:明早就出发。
收到徐知宜短信的时候,沈肆正在电视台录一个访谈节目,他瞟了一眼照片,被她彪悍的作风吓了一大跳。
这也能自己动手?他看着对面巧笑倩兮、娇嫩可爱的女主持人,不禁感叹自己所遇非人。
但采访进行了一半,他又忍不住偷偷回复:如果行动不便,可以晚点出发。
徐知宜回复:假惺惺!
第36章 无功而返的女英雄(2)
早上等徐知宜刚起床,正要准备叫车去机场,就接到方鸣的电话。
“我送你去。”方鸣的声音在冬天的清晨听起来,格外的温暖,像温泉里氤氲的蒸汽,直把人的脸都烘热了。
“哇哦!师兄你什么时候兼职uber司机了?”徐知宜高兴坏了,没有什么比一大早就能看见一张念念不忘的脸更令她愉悦。
直到被方鸣接到,坐上了车,她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一直以来,方鸣对她很照顾,但那种照顾是淡淡的关怀,几个电话、偶尔一起吃饭,陪她回不愿意多呆的家,又或者在学校外的小店,约上苏倾一起喝杯咖啡,连电影都没有看一场,更别说这种忽然上门的惊喜了。
好在,多年来,她深知师兄对自己没有任何杂念,否则她都要起遐思了。
“怎么想到要来送我?”徐知宜笑眯眯看着方鸣端正清隽的脸。他的侧面轮廓远远没有沈肆精致,但是却如远山一般,令人觉得踏实可靠。
“你的膝盖可以坚持出远门吗?”方鸣反问。
“我昨晚就给自己拆线了。恢复得很漂亮。”听到方鸣担心的话语,她心里再次对昨晚沈肆虚伪的关怀嗤之以鼻。
方鸣微笑不语。
到了机场,停好车,他一路将她送去换登机牌,并替自己也把登机牌换了时,徐知宜才反应过来,方鸣所谓的“送她”是要一直把她送到广州。
“师兄——”徐知宜忽然就有点鼻头发酸。
“陆成这个人做事惯常不靠谱,把你交给他,我不放心。”方鸣只是取过徐知宜的行李:“把你送到了,亲自看着他把事情办了,我才放心。”
在她的成长过程中,这样周到的关切与呵护,她并不陌生。
想到有一天,方鸣会以更加热切、更加细致的爱护给予别的女人,她便觉得胸口发闷。
正好此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过来。
徐知宜接起来一听,居然是小古:“徐教授,我在赶来机场的路上了,肆哥让我陪你去广州出差。实在太塞车了,我要晚点到。”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请你替我转告他,我师兄会陪我到广州的,请他放心。”不知为何,徐知宜不想让方鸣听到沈肆两个字,故此在电话里也含混过去。
但,还算沈肆有良心。
她决定少鄙视他一次。
整个飞行过程,有方鸣坐在身边,徐知宜望着舷窗外雪白云浪翻涌,只觉一切都美好的如梦幻泡影。
然而,到了广州见到陆成,徐知宜才算见识到,方鸣所谓的陆成办事不靠谱的程度。
他事先并没有通知院办,临时找过去,院办的人却一口拒绝了。
原来,今天早上,病人的女儿,6岁的圆圆病情突然恶化,抢救无效身亡。
同一病房的夫妻二人,哀痛过度,病情急转直下,被注射了镇定剂,正在沉睡。
可是院方担心死亡病例,会造成不良影响。而且,当地防疫部门叮嘱过,暂时不能泄露病人的任何情况,包括媒体。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幸亏有方鸣陪着,陆成硬拉下脸与院办的人死磕,又从上面找了关系,以学术交流为借口,同意徐知宜去隔离室看望病人。
徐知宜专门嘱咐护士给她准备了对抗sars时的隔离服,又加戴了一个24层的口罩和护目镜,连头都蒙起来。在一旁陪伴的陆成有点嫌她小题大做。
陪同介绍情况的主治医生老吴,干脆翻了个白眼:害怕就别来呀!禽流感又不会通过人传染给人,至于这么小心吗?
徐知宜却不以为忤:我只是不想成为病毒的宿主。
一进隔离室,那种浓郁的消毒液味道便直接杀进喉咙里,硬生生在鼻子与空气之间隔离出一道看不见的墙壁。
病房里有三张床,靠门口和最里面的两张床上,分别躺着一男一女。
中间一张床空着,床铺堆叠,还没来得急收拾妥当。
床上的枕头是浅粉色的,明显要小一号,看得出是专门为小朋友准备的。枕头中间有个明显的小凹印,证明曾经枕过它的人,在上面躺过很久,久到医院这种廉价的儿童枕被压扁了,一直没能弹起来。枕头边还放着一只嫩黄色的毛绒小鸭,嘴巴瘪瘪的,似乎正独自生闷气。
能给孩子带着玩具来住院,想必当时,一家人都以为还能开开心心地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