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阿平上了茶,又退了出去,还是站得远远的。沈嫣捧了捧茶碗,放下了,“不知王爷今日叫妾身来,是妾身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泽王喝着茶,“阿嫣,我们多久没见了?”
“陛下今年的寿宴上见过王爷和王妃。”
泽王摇摇头,“那些不算,那些场合里,你不是你,我不是我。上一次,真正的你和我相见,是不是你出嫁前?”沈嫣默默无言,泽王笑了笑,“那时候我还没认识她。你走了,她来了,现在她走了…”
沈嫣立刻捧起茶碗,磕着茶碟子弄出点声响,泽王转眸看她,沈嫣不好意思道,“王爷恕罪,茶有点烫,失仪了。”
泽王温和一笑,安抚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说我们总是故旧,这里又没有外人,你跟我不必这样。”
他一脸坦然,沈嫣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仿佛自己多心扭捏了,松下肩膀,又说了一遍,“王爷,节哀顺变。”还是那句话,但此刻眉头松开了,眼睛直视着他,才终于有了点关心朋友的意思。
泽王安慰地点点头。沈嫣又道,“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不用这样大费周章请我来,直接派人说一声就好。只要是能办到的,别说我了,明宇首先就不可能不尽力。”
泽王挂着淡淡的笑意,摇头道,“我请你来,是想着你要找我,所以帮你个忙,干脆由我来下帖子。”沈嫣略一怔,泽王笑道,“你最近挺忙,跑完宫里看那个北月的,又要跑牢里看林家的,今早不是听说刑部已经把她们那小院子里的人证物证都提上去了吗?林渊的软禁罪应该已经没事了?”
沈嫣心里不悦,平了平气才道,“林渊从来没有软禁过予熹,刑部早就找到这些东西了,只是竟以为王爷是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一直拖着。”
泽王从容笑道,“那边有丞相府做推手,我这边最近又废了,我知道刑部迟早顶不住的。”
沈嫣沉吟一下,“王爷只是最近神思不宁,痛失至爱,休息几日也是人之常情。刑部办案是熟手,王爷可以放心全权交给他们。”
泽王轻笑,“林渊的软禁罪撤了,剩下一宗谋害皇嗣的案子,可没那么好脱罪了。而且,原告是关键。”
沈嫣抬起眼直视着他,泽王温和道,“所以啊,我叫你来,是不是帮了你?来吧,来劝服我,放过你的干姐姐。”
沈嫣心头火起,轻咬着唇,长长呼了几口气才劝道,“王爷,林渊确实没有害颜氏,就连汐汐也不可能…”泽王顿时眯了眯眼,目露点点精光,沈嫣只好转而道,“王爷,你有没有看过刑部的口供卷宗?那个道士说的话,你真的信吗?颜氏的胎才三四个月大,林渊想就要先杀道士灭口?林渊绕过汐汐,能这么神通广大地把手直接伸到王府内宅里去害颜氏?”
“我从不信林汐不知情。”
沈嫣急道,“可是,第一次审的时候,那道士明明说他根本不认识颜…”
泽王截断她的话,“你想说什么?”
沈嫣叹息,“王爷!如果真的有人害过颜氏,那也不会是她们。”
泽王轻轻笑了一下,“那你觉得凶手是谁?”
沈嫣摇头,“我不知道有没有一个凶手,但从证据来看,不可能是林渊,也不…”
泽王从袖袋里抽出一串沉木色佛珠手串,在木几上推给沈嫣,“还认得吗?”
沈嫣拿起仔细看了一下,有点像是她几个月前在国寺随手给颜氏的那一串。但那串佛珠,她当天祈福完,刚刚从无愿大师手里接过来,没多看两眼就给了颜氏了,她自己也说不准是或不是。“我不太肯定,这串佛珠,有什么问题吗?”
“上面沾了雄麝的麝香,对孕妇有害。”
沈嫣一惊,连忙放下佛珠串,“无论这手串从何而来,我绝没有一丝害颜氏的心。我要害她做什么?”
泽王摇摇头,“我也想不通,但你和林府那么熟…”
“我虽疼汐汐,和颜氏无仇无怨,怎么至于要下此毒手?颜氏能碍着汐汐什么,就算王爷疼她…”沈嫣想说就凭她的出身,一辈子都抢不了林汐的位置。看着泽王的脸色,又转而急道,“而且,国寺的无愿大师可以为我作证!当日佛珠是从无愿大师手上直接递到我手上的,还没有一盏茶时间,我转手就送给颜氏了,我哪来的时间下毒?”
泽王皱着眉去握她手,“阿嫣,你别急啊,我就是问一下。”
“咳咳,”阿平站在灵堂门口,拱手行礼,“王爷。”沈嫣吓了一跳,忙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阿平凑到泽王身边,低声报告着什么。沈嫣的心犹自扑通扑通狂跳。灵堂幽静,她的心跳如雷贯耳,阿平的报告也偶有一两句传了过来。她听见了“丰王爷”,听见“道士”,看着泽王的脸色渐渐阴沉下去,心里稍定,知道宫里那边应该是成了。
国寺早已怀疑送子真人骗钱害人,只是搜证费时,加上内情涉及贵族女眷清誉,更是不能不谨慎,一直查到了现在。今日趁着刑部递证据,一大早沈嫣就去了国寺,接大皇子和一心大师进宫,把他们所搜集到的证据也同日呈给陛下。
今天过后,林渊身上的罪名就算是洗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不过是看陛下会不会顾着泽王颜面,硬是拖着继续查。最好当然是泽王知道情况不利于他,早早撤案,那这件事就算真的了了。
沈嫣暗暗地松了口气,捧起茶碗,闻到是碧螺春,眉头微皱,茶碗又放下了。让阿堇知道她喝寒茶,回头不知怎么念叨。最近沈嫣太忙,更是因为心里慌,身体本就虚了许多,茶还是算了,宁愿忍一忍,她可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病倒。
阿平报告完,退下了。泽王沉默半晌,忽然轻笑道,“是你吗,阿嫣?据说大皇兄是你送进宫里去的?”
沈嫣滚了下喉咙,扶着椅子扶手,忽觉背上有点寒,坚持道,“王爷,你有听到丰王爷递交上去的证据吗?那个道士根本是个江湖骗子,王爷定是被他蒙骗了,他无论对你说过什么,都不…”
泽王双肘压在木几上,俯身向前,“那你已经如愿以偿了,还来做什么?阿嫣,你这么尽心帮林家的时候,你想过她吗?你想过她吗!你来,你看看她!”泽王一手抓住沈嫣手臂,直接拉着她拖了两步,把她拖到棺木旁。沈嫣吓得一下落了泪,惊叫,“王…王爷!”
“阿嫣,你懂不懂三番两次被人抢走最心爱东西的感觉?我心好痛,我只是想杀个人而已!我心真的好痛……”泽王扶着沈嫣双肩,沉痛地压着眉,“别哭,阿嫣,别哭…你不知道你成亲那晚,我是怎么过的。你没了,还好我有她,可是她也没了!阿嫣,你教我,为什么老天就喜欢从我手里一件件地把我爱的东西都拿走,全都拿走!为什么?!”
***
四皇子妃媞娜的院子,向来安静。妾室款款踏着淑女步子,踩在那花砖地上,还是拖拖沓沓地一串脚步声。妾室转上楼梯,身后跟着乳母和五个月大的小婴儿,脸上常年挂着一个不耐烦的微笑。笑着也像在骂着人似的。
妾室爬着楼梯,长长喘出一口气,像是烦闷的叹气。无聊兴起了就说要见孩子,还真拿自己当皇子妃!
妾室深深地,又叹了口气,身后的丫鬟乳母都低声劝着,等一下进去见了皇子妃和六王府的林二夫人,千万要忍耐。六王府是出了名地宠这个妾,不但王爷宠,连六王妃都把她放手心里捧着,纵得她府里事物一概不管,自己出门做生意,哎哟!今天来一坐,皇子妃又是茶又是点心地奉承了一轮,不知怎么说起了小公子,才叫他来见贵人。侧夫人等一下可千万不能得罪她啊。
其实媞娜只叫人唤了小公子来,根本都没叫妾室,妾室自己来了,心底难免也藏了一点要见见贵人的心。里面这位林二夫人自然算不得什么台面上的人物,可人家得宠啊!最要紧的是,宠她的那位六王爷,也得宠啊!
媞娜二楼房里的窗户半掩着,丫鬟走到门前,妾室跟在后头,正好站在窗户边上,低头整了整衣服,扶了扶发髻,乳母还在远远的梯口等着。丫鬟正要敲门,忽听见里面轻轻的笑声传来,妾室伸长眼睛往那窗户缝里一瞄,只见一个瘦长身形的贵女背对窗户坐着,想来就是那位林二夫人了,手里托着块白白的玉,神神秘秘地递给媞娜看。
妾室连忙打了个手势,叫丫鬟先别敲门。
屋里媞娜就着林二夫人的手去看,惊讶道,“真是羊脂白玉!我们北月的东西,别人看不出来,我可不会认错!就这么整块给了你了?”
林二夫人笑道,“哪里呀,这是对玉,他手里还捏着另一半呢~你说说,给我这样的东西,我拿都不敢拿出来,被谁看见了都是个死!给人家干嘛~”
媞娜作势推了她一下,笑道,“你可好好收着吧,别说我们了,就是你们府,我看也未必拿得出半块羊脂白玉来。你们王爷问起,你怎么说?还要是刻了比翼鸟连理枝的,一看就是泽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