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何昱深坦然道,“玉和公主在宫里,有些消息。她对林大小姐的事很是自责,说毕竟是她的未来师母。”
林渊噗地一笑,“这孩子。”
提及何林两府的婚事,沈嫣三人都笑不出来。沈嫣面上平静,问何昱深,“小何怎么得空来?不用处理公务?”
“我自请停职了,等事情过去再说。”
林潋没说话,也没看他,但面上难掩愧色。林渊倒是坦然,刚才何昱深一到,她愧疚的话已说得很多了,此刻只客观道,“停职也好,不然你做与不做什么都让人诟病,更是麻烦。”她这样平静,仿佛何昱深受林家牵累是理所当然的,林潋倒是对何昱深更不好意思了些。
林渊又道,“你们不用先哭丧着个脸,我和小何聊过了。现在我身上最重的一重罪,是软禁友国贵女,可予熹这边其实很好解。他们不听予熹为我申辩,缘系院里还有那么多予熹父母给我的信件,至少证明她父母是知情的。当然,那些信里都是说我会为予熹找人家,结果我没找,算是我心怀鬼胎,有意拖延。但那也不过是个人品格有失,至少不成罪。一旦洗掉了我的软禁罪,予熹就不用被‘保护’了。先救了她出宫,其余再说。”
林潋不禁笑了,“长姐人都在这里了,倒是先想着救予熹。”沈嫣微微一弯唇,青玉没好气,“你第一日认识你长姐?”
林渊摇头,“倒不全是为了儿女情长,予熹在宫里,比我在这里糟。我在这里,他们要查要搜、要找人证物证、要提审、要向陛下汇报,走多少流程才能定我一桩罪?予熹呢?现有我和她父母的信件为证,说明予熹来大盛是为了找人家的。皇后为了安抚北月,立马在皇子里给她找个夫婿,算不算最好的补偿?陛下写一道赐婚圣旨需要多久?圣旨一下,这事便成板上钉钉,谁都救不回来了。”
沈嫣和林潋对看一眼,都不禁忧心。做妾算不上是恩宠,给予熹赐婚,必是正妃,但皇子里还有谁可嫁?大皇子已经和佛结缘了;泽王妃是林府的,和予熹“有仇”;六王妃是为了安抚先太傅在天之灵,予熹塞不进去。那左不过就是四五皇子,可能还是四皇子机会更大一些,姐妹共侍一夫,效法娥皇女英,是为一桩佳话;还可以跟北月说是为了给媞娜撑腰,让予熹当个平妻,照应她姐姐。
一个媞娜都还没救出来,要是还搭进去一个予熹,林渊恐怕真要造反,去刺杀四皇子了。
林潋眼睛往外一扫,见狱卒们又远远地打牌去了,没有要偷听的意思,但还是小心地压低了声音,“问题是现在怎么拿出那些信件呢?缘系院被封了,我就怕刑部搜到信件,却不肯拿出来。拿出来就等于打了四皇子脸,说他污蔑重臣之女。”
林渊忽然笑起来,“这也不难解,我让雯雯去偷了。”
何昱深瞥了她一眼,闭嘴不语。六王府几人一起啊了一声,林渊笑着指指林潋,“要是雯雯找你要什么翻墙走璧,打人撬锁的工具,你要做给她啊,你长姐等着救命用的。”
林潋连忙又往外看了眼,扭头回来急道,“就叫雯雯去偷?那要是她也被抓了呢?”
“进来陪我咯。”
“啧!她也进来了,谁还能拿信件啊?那些信件不是关键嘛!”林潋气得挪了挪。沈嫣拍拍她,叫她坐好。
何昱深忍不住开口道,“潋…你别急,让雯雯偷信是开玩笑的。”
林渊插嘴,“我是开玩笑,奈何她听进心里去了呢?那傻子,一定会去的,就看媞娜拦不拦得住吧。”
何昱深摇摇头,“其实真不用偷,我爹会从旁施压的。丞相管百官,虽然平常不会直接插手刑部案件,但这是他未来儿媳的大案,他问一句也是应当的。他只要透个口风,说改日来查卷宗看证物,尚书大人不敢乱来的。”
沈嫣道,“那实在偏劳何大人了,何府无端卷入,还这样出力…”
何昱深安抚道,“就算不为我,我爹也拗不过我母亲。渊姐的忙,他不帮?府门都不用进了。”
几人都笑了,但林潋的笑意很快便淡了下去,知道他是故意淡化自己在这件事里起的作用,不叫她们更加歉疚。何昱深余光里见着林潋的笑容散了,自己撑起的一点笑意便也轻易暗了下去。
林渊又默默扫了几人一眼,阿嫣看来还好,倒是小何和潋潋…怎么回事?也不像吵架,闹什么?
青玉沉吟一下,问,“予熹小姐那边的软禁罪有头绪了,现在便只剩了烧寺伤人和谋害皇嗣的罪名,这两案怎么办?”
何昱深说,“烧寺伤人都不算死局,多多的赔钱,原告肯和解就是了。只是皇嗣这一宗…”他下意识地手往桌上想拿点什么,才发现自己进来坐到现在,一杯茶都没有。
林渊连忙伸手去拿两个茶杯,拉过沈嫣的衣角逐个擦了擦,众人都不禁失笑。沈嫣打她,“你好歹问我拿个帕子!”才想起她的一幅帕子留在那狱长手里了,顿时安静下来。
林渊没管她,倒了一杯给何昱深,又倒一杯摆沈嫣面前,“潋潋和阿嫣一杯吧,没杯子了。青玉用我的!”说着把自己的杯子斟满了,给青玉递过去。
何昱深看着沈嫣和林潋面前那杯茶,不解地想,难道渊姐也知道她们的事?那她怎么不劝劝?渊姐自己和予熹那样,虽然已没有立场去训诫林潋什么,但她自己走上了这条路,更该知道艰难。她一个集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太尉嫡长女都难走的路,难道愿意看自己妹妹重蹈覆辙?
林潋把茶拿起来自己先抿了一口,冷的白开水,一股铁锈味。沈嫣见她握着杯子,不太想给自己的样子,也便知道定是茶不好了,控制着表情不要难过,还是忍不住瞄了眼林渊桌上的茶壶,暗暗叹了口气,让林潋放下杯子。
青玉倒是一口干了,没管几个人的眉来眼去,只顾埋头讨论案情,“那送子真人,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审的,前后改了好几次口供。先是说他不知道泽王府颜氏的事;再审,说是你指使的他去害颜氏,你想杀他灭口,所以才烧了道观……”
青玉还没说完,林渊失笑道,“这就牛头不对马嘴了,我烧他道观,当时是…呃,什么时候来着?”
青玉今日来,见林渊还是那么轻松,仿佛不太上心的样子,恨铁不成钢,一时火上心头,“是他指控你烧了,不是你真烧了!”林渊抿嘴一笑,青玉又忿忿地说,“四月初的时候。”
“对,四月初,”林渊指了指青玉,笑道,“谁都没你好记性。”
林潋在一旁看着,心想青玉哪里是好记性。长姐一出事,青玉忙了几天几夜,收情报,整理资料。王府的事不管了,全盘丢给阿嫣。生意也不准林潋和小青忙了,两人整日去听她指挥,帮着整理收回来的信息。别说青玉,现在连小青都数得出林渊这案所有前因后果的脉络了。
林渊笑道,“四月初,当时颜氏的胎才多大,我就已经杀人灭口了?我怎么确保一定能害人成功,怎么不留着他,确定颜氏一定会死,再去杀他呢?”
青玉摇头道,“依我看,就是那真人受不住刑,刑部问什么他认什么,只是他心里恨着你,所以拉你下水顶罪。供了你做主谋,他就不过是从犯了。”青玉喷了口气,似是有点烦燥,林渊刚想开口安慰她,青玉又道,“你别急着反驳,还有更离奇的。过了一天,那口供忽然又增了不少,说虽是你指使,但泽王妃不知情。是你让他偷偷通过汐小姐那房,运了很多对胎儿有害的东西进去王府,绕过她去害的颜氏。”
林渊大开眼界,“一个证人,来回审这么多次?”
何昱深道,“如果是证人自己要求加口供,是可以的。”
林渊无奈摇头,“这口供,亏他想得出!我要害的是颜氏,又不是害汐汐,为什么要瞒她?好,就算我瞒她,东西进去泽王府总要通过她吧?借了她的手杀人,到头来还要蒙着她在鼓里,不让她有丝毫准备?我这个做姐姐的,到底是帮她还是害她?就这证词,刑部尚书能写到卷宗里递给陛下看?”
青玉拧着眉,“你可别这样轻松,万一真递上去了,陛下真信了,这可是谋害皇嗣的罪名。就算让你洗掉软禁罪,单就‘谋害皇嗣’这一条就非同小可。”
何昱深说,“还好现在小郡主是保住了,只是听说泽王很心痛颜氏,朝政都延误了。只怕没那么轻易放过这些口供。”
林潋沉思道,“那道士恨长姐,想拉长姐下水,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要保林汐呢?他不认识她吧?”
几人俱是一震,默默地,都懂了。想保住林汐,必要时又不介意锤死林渊的,会是谁?不会是泽王,他不会保林汐;也不会是皇帝,皇帝如果要拉下林家,锤死一个林渊不够,也没必要保林汐;其他人,没有能力左右口供……
那是一个上位者,一个不信任林汐的人,一个觉得林汐害了颜氏,然而还是想尽力保住她的人。因为林汐是泽王妃,因为即使去了一个林渊,放眼现在朝廷之中,林家还是最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