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知足不辱,此为知止不殆也。”
  水佩青道:“这也是‘道可道’的一招么?”
  李霁风摇头笑道:“这却是我方才临时想的。道生万物,又岂止一二定数?”
  上官飞鸾道:“随机应变,可谓机敏。”不过,二人已走远了,她也不大看得清了。
  接下来的对战,却也已无人能看得清!
  阵地既已险峻,二人的剑招却更为凶险,真可谓险象环生!
  山崖之上,但见二人来往奔驰,如入天人之境,有时是一触即离,有时又好像要纠缠不清,要搭进去后半生。天道渺渺,人道苍苍,今日他们的剑,也已飘渺、苍劲,又叫人无可琢磨,好像天生下来就该有此剑,他们生下来就该有这一天。
  他们已是终身的对手,已是天地、乾坤,已是山河万古,星月万千。没有他,就没有她,没有她,也就没有他。
  他和她合该如此,合该相斗,合该相生。
  “无为之为!”李霁风一剑刺出,看似毫无威胁,也毫无用处,既不能防着她,又不能防着自己,却以一剑围魏救赵,直捣黄龙!
  水佩青却索性诱敌深入,待到敌人深入腹地之后,才猛然惊觉身后已无一人襄助,亦无退路。
  “好剑!”李霁风于绝地之中却笑了,“此为何名?”
  “劝君更尽。”
  李霁风目光闪动,道:“原来果真是‘弱水三千’。”
  有清风拂动的江水,有天上来的黄河水,却也有琼浆玉酿,美酒佳肴。
  “还有‘银汉迢迢’!”水佩青一道长喝,一剑远远奔袭而来,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天上来的黄河尚且让人难以抵挡,又何况那看似清清浅浅却浩瀚无垠的银河?
  自古以来,它是最浅,也是最难渡过。
  李霁风却道:“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锉其锐,解其纷。
  今日他的剑已有太多变化,这变化虽是无为之为,却也是君子器之。只这一招,却无变化,只有一缕温和得几近沉默的杀气。
  他脸上却平静如水,又如天地。天地不仁。
  二人一个道法自然,一个上善若水,却已殊途同归。
  他们都已心知,这该是最后一招。
  “好风好水!华山好风光!今日观此一战,方知八大剑派倒也名不虚传!”忽地一阵长喝呼啸不绝,几乎压过风声。这道长喝却猛地攻向二人,好像是万箭齐发!
  二人正在决斗关头,本已全神贯注,又如何防得住这一次攻击?水佩青所站的地方,偏又距峭壁不远,她胸中气血翻涌,一时身形不稳,几乎摔下西峰!
  李霁风连忙攀住山崖,抱着她飞身回来,当空只一转身,忽瞧见绝壁山石之中似有人影闪动,李霁风还未来得及思量,只见一道又急又快的掌风袭至面前!李霁风一手抱着水佩青,身子又尚未落地,已难以防御,只当即回身一掌,挡下这一记几近致命的掌风,而后连连退步,一路退至凌云台。众人再看时,他的脸色已然发青,而他的左手手掌也已被刺出十数个细小的血洞!
  “有毒!”谢拂衣等人齐声喝道。李霁风当即封住周身经脉,不叫毒素蔓延全身。
  “哈哈哈,不错,却是有毒!”
  却见一女子慢悠悠地脱下一副紫金细丝织就的手套,悠悠道:“天魔女的毒果然好用。”
  第207章
  来人竟是魔教云使雷娇娇!
  雷娇娇竟拿来天魔女炼制的毒药, 用在了李霁风、水佩青身上。也许长安贺园那一晚,当二人联手击退金先生的时候,魔教的目光便已盯上了他们。
  谢拂衣质问她道:“贵教金乌金教主在哪里?!”
  雷娇娇轻轻一笑, 稍稍侧身退步, 却见冯虚子等数名魔教教众自云梯飞身而来, 恍若天边流星落入凡尘,他们当中,却簇拥着一个十多岁的华服少年, 那少年色若春花,眼似流波, 只被一副黄金面具掩着, 叫人看不真切,此人却不是金乌又是谁?
  谢拂衣瞧着他, 道:“金教主既已来了, 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金乌呵呵笑了两声:“哎呀, 这不是我那位异父异母的兄弟么?谢公子,上次匆匆一别, 也未曾多聊两句。华山弟子多才俊, 今日上山,可算是见识到了,可惜,他们不似谢公子这般通情达理, 我呢,又着急来见你和季掌门……”话到此处,又点到为止。
  谢拂衣道:“金教主把他们如何了?”
  金乌笑道:“也没怎么,只是叫小冯定住了而已。放心,不会有事, 有娇娇手下的云甲兵照顾呢。”
  谢拂衣心中已很是不满,只勉强按捺道:“金教主,你我有言在先,华山盟会,你大可前来参加,只需和其他武林同道一样在山门递上请帖即可,不要说他们不会拦你,我自会下来迎接。”
  “谁叫你们八大剑派规矩太多,我给忘了。也都怪小冯,等我想起来还有请帖的时候,已经晚了。”金乌说着,手上五指翻转,从袖中掏出来那张鎏金请帖,似乎很是歉疚,又很是不好意思地朝谢拂衣笑了笑。
  冯虚子亦抱拳道:“谢公子,都怪我出手太快,还望贵派不要见怪。”
  他们这一个个的,哪里是来道歉,分明是挑衅来的。
  谢拂衣握紧了拳头,上官飞鸾见状,轻轻拍了拍他手背,以作安抚。此时,水佩青揽着李霁风,二人一个受伤,一个中毒,都已很是虚弱,李霁风满头大汗,浑身几近湿透,脸上却又青又黄,好像一截快要干瘪的枯木。水佩青很是焦急,对温阳道:“他怎么样?”
  温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水佩青道:“这是什么意思?”
  温阳道:“一时半会死不了,只是这样下去,十二个时辰之内若无解药,只怕也活不成。”
  “那可如何是好?”
  李霁风见她担心,眼睛里却露出来一丝笑意,他脸上也想笑,只是已动不了了。他道:“阿青,别担心……”
  温阳再看不过去,径直冲到金乌等人面前,喝道:“小畜生,解药呢?!”
  “啊,义父也在。”金乌轻轻道,“我还以为义父不会再跟八大剑派的人搅和到一起了,看来义父昔日誓言,也同十多年来跟我那些有缘无分的义母们许下的山盟海誓一样,不大靠得住呢。”
  “废什么话,我问你解药!”
  谢拂衣也道:“金教主,既是以武会友,还请赐药解了李掌门身上之毒。”
  金乌目光微微闪动,又是一笑,好像他等的就是这句话。他道:“不错,今日既是以武会友,这解药嘛,也自然会给的——只要八大剑派胜过我教。”
  温阳忍不住骂道:“兔崽子你别得寸进尺!真是皮痒欠揍了!”
  大庭广众之下,金乌面子上也似不大挂的住。不过,温阳于他毕竟有“义父”的名头,老子教训儿子,自然是天经地义。金乌只当做没听见,举着那张请帖,道:“‘华山绝壁,提剑勒石,武林至尊,一决凌云’,这可是季掌门请我来的,谢公子,总不能不作数吧?”
  谢拂衣沉声道:“好……好!”
  金乌蓦地笑道:“爽快!”话音未落,他指力一运,那张薄薄的请帖突地射出!众人再看时,它已钉在了西峰高耸的绝壁之上。
  “小冯,娇娇,辛苦你们啦。”
  说时迟那时快,金乌此言一出,两侧风云二使突地动身,一人成掌,一人成爪,便向谢拂衣攻来!
  二人身法奇快,简直是狂风呼啸,惊雷叱咤,平地风云骤起!
  谢拂衣挥袖一卷,当归琴已在手中!他内力一拂,七根琴弦蓦然声动,当空好似降下一颗颗大小玉珠,猛的朝二使身上打去!雷娇娇弹指射落玉珠,冯虚子则倚仗着一身轻功,于珠帘之中穿梭徘徊,好似谁家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王孙公子。
  当是之时,“嗡”地一声,谢拂衣已拔出琴中剑,他一剑挥开冯虚子,背后雷娇娇却又突袭而来!眼见她的“拂云玉指”已要点上他的神堂穴,忽听得一女声喝道:“我来会你!”随之一把利剑从旁削至,叫雷娇娇不得不闪身躲过,她一见那人,轻轻笑道:“原来是苏掌门,幸会幸会。”
  四人于凌云台上你来我往,酣战不休,旁的人见了,也不由提心吊胆,又激动万千。一时场上挥汗如雨,场下人声鼎沸,一个回合之中,却不再只是兵器与拳脚的较量,也赤裸裸地剥出来一颗颗在两边厮杀的人心。无人得幸免,无人可旁观,江湖已被这轮正午的太阳烧得愈来愈滚烫!
  于是凤鸾双阁,已渐渐泾渭分明,清清楚楚地分出来一条楚河汉界,一边是“正”,一边是“邪”,却也不知是邪而侵正,还是邪不胜正。然而正与邪,又真的这么分明么?
  明黛紧张地抓住唐轻舟手臂,她下意识使了不小的劲力,唐轻舟心中暗自呼痛,想要掰开,却给她攥得更紧了。他瞧了一眼,见她似乎十分激动,又如此全神贯注,只得忍气吞声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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