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他却知道他的父母是赢家。岳天冬赢得了掌门之位,尽管又要失去,秋玲珑赢得了一个新家,尽管也已破灭。但他们到底曾经赢过,曾经幸福过。
而他,他们唯一的孩子,却自始至终没有赢过。
秋玲珑的剑已逼近了岳天冬的身子,逼紧了他的脖子。
就在方才一刹那,岳天冬划开了她身上一道口子,已叫她震怒,已叫她满目血红,满身邪性!
“岳天冬!你这混蛋!”秋玲珑怒喝一声,一剑跃起,她整个人已压制住了岳天冬,她的手握住剑刃,鲜血淋漓,她却浑不在意,只记着要刺向他的脖子!
“母亲——!”一声由远及近的哭号却制止了她。
一缕长发散落,她从散落的长发间望去,秋冷蝉哭着跑过来,哭着跪下!
他哭道:“母亲,放过父亲一命吧!”
秋玲珑这才猛的看向岳天冬。岳天冬已狼狈不堪,闭目长叹。
她终于缓缓起身,鲜血顺着她的手臂流下,她定定地看了岳天冬好一会,忽地挥剑——在众人惊呼声中,她竟一剑割掉了一角衣袍,又一剑削去一缕头发!
“割袍断义,断发绝情,今日半生情义,一并还你。”秋玲珑喃喃道,“看在孩子的面上,你滚。”
第206章
盟会第一天, 崆峒派之争究竟落下帷幕。
其后一日,再无岳天冬之辈前来争擂,而叶风眠之徒也早已元气大伤, 于是华山上下, 八大剑派门内, 再不曾有过他家犬吠。
凌云台上,却已剑鸣声声。
在比过李霁风对谢拂衣,水佩青对洛蘅之后, 这一日,也即盟会第三日, 终于迎来了李霁风同水佩青的对战。
张夜死后, 水佩青已经继任小重山掌门,因此这一轮对战, 不仅在他二人, 也在小重山与青城山之间。
然而, 对于其他门派人士、游侠来说,他们却并不关心两派的排名, 他们关心的, 是这两个人,两把剑!
道生剑与映雪剑。这两把剑,已是除浮生剑外,当今八大剑派之中最厉害的两把剑。若说八大剑派这一代中, 季云亭堪为状元,那么在季云亭失踪之后,五年来,这两把剑一直在榜眼的位子上缠斗不休。
而今它们终于要再度出鞘!
二人双双站在凌云台两头,双剑出鞘之时, 寒光乍现,太阳也似没那么热了。
二人一手持剑,一手以指代剑,示之以礼,约以为战。
上官飞鸾从旁解说。百年来,每一届盟会,八大剑派都会邀请藏剑山庄庄主观礼,并邀相剑师解说。为表公正,门派之间每轮比试的人选,也都由藏剑山庄庄主和相剑师抽签决定。在所有比试结束之后,藏剑山庄还将根据比武胜负和用剑情况,排出“冠英榜”和“群英榜”。其中,“冠英榜”为单人榜,只列前三甲,而“群英榜”则为剑派的排名,排名榜首的,即为八大剑派之首,直到下一届盟会之时,再行重新列榜。由于百年来,中原武林正道已实为八大剑派的天下,因此“冠英”“群英”榜首,已与正道之首无异。
连日来,上官飞鸾已见识过不少名家宝剑,然而,当道生、映雪二剑锋芒毕露的时候,她也不禁为之赞叹!
“道生剑,为青城山掌门李霁风佩剑,武林三生剑之一。凡铁所铸,百炼而成。身长三尺七寸,柄长八寸。双刃齐平,若眉间尺,其色玄渊,上无文饰。此剑利而无锋,刚而有柔,劈金削石,不可近也。”
“映雪剑,为小重山掌门水佩青佩剑,小重山‘雪月风花’四剑之首。北海晶铁,七年铸成。身长三尺五寸,柄长七寸。上宽下窄,状如冰锥,中嵌剑槽,似映雪光。其剑韧而轻便,触之生寒,刃口锋利,吹发断首。”
上官飞鸾道:“二人多年来,已比试过不下十回,他们也是八大剑派这一代弟子之中,对战最多的两位剑客。二人共有十次公开可载的比试,其中,李霁风六胜一平,水佩青三胜,不过,近两年来,两次都是水佩青胜。”
鼓声一动。水佩青道:“霁风,你我都已是老对手了,比来比去,两家门派招式,也早了熟于心,倒不如比点新鲜的。”
“我也正有此意。”李霁风一笑道,“却不知你要比什么?”
鼓声二动。水佩青道:“我早传书于你,说要在小重山剑法之上,融会贯通,再另创一套新剑法。这套剑法已于月前功成,唤为‘弱水’。”
“弱水?”李霁风脸色微微一动,“可是‘弱水三千’那个弱水?”
“正是。”水佩青应道,她却不知李霁风因何又笑。
李霁风道:“却也巧了,我这里也有一套新剑法,名曰‘道可道’。”
鼓声三动,二人皆道一声“请”。
“请”字甫一落地,水佩青已提剑斜点,一步当先。但见她脚下凌波,轻盈恍若无物,然而辗转之际,水面微动,恰一道无影风,拂吹得衣袂飘然欲仙。但比起她轻灵的步法,更为人瞩目的却是她的剑法,她使剑的时候,手腕也似水波晃动,而五指更为灵活,一招之中,手指翻转,又有无穷变化,一时间剑鸣幽咽,剑光似波光粼粼闪动,配着她这套轻功步子,真好像天人下凡。
水佩青道:“此招名为‘水佩风裳’,请看剑!”
李霁风心中又是一动,微微笑道:“好一个‘水佩风裳’,小重山剑法果然逸绝!”
五步之内,映雪剑已至身前,剑风拂动,而其剑法又像是水面下的冰山,世人窥见的面目已是绝妙,见不到的,却更深不可测。上官飞鸾道:“此剑集轻、巧于一体,不过,若被表象迷惑,恐怕失之子羽。”
上官飞鸾不愧是当世一流的相剑师,她虽不在场上,却已看出了这一招真正精妙的地方,便是弃表及里,那一股隐含在剑招之中的天地风水流转相生的势力。这才是可怕之处。
李霁风却避也不避,退也不退,他仍立在原地,守在当下,甚至连一丝出剑的意思也没有,他已安静得过分,好像他已在此地生根,呼吸随之,生死亦随之。
他好像浑身上下都是破绽,但浑身上下,又都密不透风。
水佩青已发现,他的剑虽未改变,他的人却已变化,他的浑身真气、剑风都已随着她来去自如,她若在此时出手,必定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她目光一动,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招式?”
李霁风见她欣喜,自己却好似比她更快活。他道:“这是‘致虚守静’,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好,真好个‘万物并作,吾以观复’!”上官飞鸾道,“任尔东西摇动,我自岿然不动,二人一以动,一以静,如此出招,如此应对,正合天地自然之道!”
水佩青微微一笑,道:“不错,静而后能定,定而后能安,可你既已静极,又该如何变化?”
“且看‘有无相生’!”李霁风目光一射,剑光也蓦地射出!这一瞬之间,他已忽然变化!
上官飞鸾不由道:“这一剑究竟是虚是实?”
动静、难易、虚实,这一剑之中,竟已难分彼此。
三者两两相合,可若猜错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也许静的也是难的,难的却是虚招?
又也许,动静、难易、虚实,都只是他所秉承的“道”?
动静有相和,难易有相成,虚实有相生,但无论是什么,都只在“有无”中。
下一刻,水佩青的应对,却也大大出乎众人意料:只见她身形不动,只一剑挥动!这一剑大巧若拙,却又源源不绝、汹涌不断,好像从天上劈下的黄河!
她竟以自己作为黄河源头,映雪剑便做了那奔流不息的洪波。
李霁风忽地好像犹豫了。他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出剑,水佩青这一招,已大开大合,怎么看也不像出自小重山门下。
上官飞鸾道:“看来这一回合,二人都想要以‘计’取之,却不知谁胜谁负。”
她这句话还未出口,李霁风却早明白了。黄河九曲,跋涉过天下名川,孕育了无数生灵,但它的源头,却只有那亘古不变的一个。
于是他出剑的方向,也该始终只有那一个人。
李霁风剑指水佩青,当此之时,情况陡变!
水佩青竟忽地动了,这一次,却是剑不动人动。
她的剑虽未动,可人一动,剑也要动,她的剑仍奔流不息,只是从不知回头,只知道一江向东流。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这却叫做‘奔流到海’!”
既然是从天上来的黄河,自然不知来处,但黄河之水,也绝不会转身回头!
李霁风俯身,自下而上刺来一剑,水佩青正要回防,他却已见好就收,几步飞至凌云台边缘,他的身侧,便是陡峭直劈的绝壁,山风呼啸而过,二人长发、长袍一齐呼呼翻动,竟如波涛一般彼此裹挟、拥抱、吞没!
水佩青疑惑道:“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