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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周负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旋即被冰冻住一般僵在了原地。
  不,不能占阿琢的便宜。他在心里义正词严道。
  所以,他只是老老实实地拉着秦琢的手,连多一寸肌肤接触都不肯,仿佛再抓紧一点,秦琢就会丢下他扬长而去一样。
  众帝之台好似没有白天黑夜之分,无论何时举目远眺,都只有一片干净的白茫茫。
  风很大,天很低。
  天地浩大,好似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相互依偎着。
  秦琢的一袭黑衣被风吹紧了,缠在身躯上,陷进皮肉里,整个人愈发清瘦——倒不是因为秦家亏待他,只是这冰天雪地中,仅穿一身单衣,看着就让人觉得寒意丛生。
  但秦琢一点都不冷。
  暂且不说他暴涨的灵力御寒能力不差,光是被他吞下肚的山海玉书就在源源不断地散发暖意,顺着经络与骨骼流向他的四肢百骸。
  还有周负,刚刚触碰到周负时,秦琢便腹诽他冷得跟石头似的,可不消片刻,周负的体表腾起了丝丝缕缕的白烟,竟是当场催动灵力,直接化身成一座人形火炉。
  温度从周负的指掌之间攀爬而上,顺着双臂蔓延,潜入了秦琢心里。
  第46章
  无论周负多么贪恋秦琢身上的温度,秦琢都是要离开的。
  刑天还在等他,孟休和黑石子应该已经碰上了,只是梼杌不知身在何处,不过周负说了梼杌不会胡乱伤人,万象洞的道人们怕是白跑一趟了。
  帝台之行令他收获良多,但知道的越多,随之而来的问题也越多。
  秦琢暂且将好奇心按下不表,他明白这些都是他还不能接触的东西。
  要尽快强大起来啊……
  他回过头,最后深深地望了周负一眼,迈步走下了众帝之台。
  穹阙还在那里,知道了它的厉害后,秦琢反而不敢轻易靠近了——即使这个穹阙是无害的。
  西王母为镇压穹阙而沉睡,诸天神灵恐怕也是如此,大荒的帝俊将他从人界带回,也许会比周负更清楚他当年的谋划。
  只不过山高水长,大荒太过遥远,他若想去大荒,一来一回不知几多时日,需提前好规划行程,然后再动身。
  还是先回常羊山再说吧。
  周负叫了小鵹送他,秦琢刚走到山下,就见羽毛艳丽的鸟儿在前方等他。
  小鵹振了振靛青光泽的羽翼,一副格外高兴的模样:“昆玉阁下。”
  “小鵹,辛苦你了。”秦琢含笑招呼,任由小鵹拔地而起,落在了他的小臂上。
  小鵹歪着头,黑豆似的眼珠子灵巧地左右转动,秦琢身上的气息让她很是安心,忍不住在秦琢身上蹭了又蹭,就差打个滚儿了。
  见一只可爱的鸟儿肆意玩闹,秦琢的笑容愈发开怀,指尖抚过羽毛,眉眼间淡烟似的愁绪也被一扫而空。
  小鵹下意识地用短短的喙去追逐秦琢的指节,谁料秦琢摸了摸没两下,就极克制地收回了手。
  “我们走吧。”
  记载着西王母事迹的玉山书简出现在掌中,桃花真灵落于额头上,光辉再次护住了他,让他能避开昆仑禁忌在此间行走。
  这个禁忌防范外人闯入无主的昆仑,秦琢当然不算外人,但他的气息与千年前毫无相似,古老的禁忌竟认不出他来了。
  小鵹轻盈地上下翻飞,为他引路,两个身影渐行渐远,最后被风雪淹没。
  周负端坐帝台,垂着漆黑如夜的双眼,仿佛一尊云间的神祗,用慈悲而冷漠的目光注视下界的芸芸众生。
  西王母沉睡,昆仑山无主,不周君代掌神山权柄,昆仑地界内皆是他的耳目。
  忽然,天空中聚集起黑絮般的乌云,黏腻浓稠,看着就令人心烦意乱,恨不得将黑云扯下来搓洗干净。
  雷霆在天际张牙舞爪,劈开了混沌天穹,霎时间点亮十方大地。
  这末日降临一般的景象没有让不周君产生丝毫的惊慌。
  周负微微抬起下巴,浑身透露着说不出的孤傲凌厉,褪去温情的眼神溢满了冷意,勾起的嘴角在不经意间挑出一丝讥讽。
  “滚。”
  他厌恶地对虚空低语道。
  无形的压迫感顿时弥漫开去,煊赫着不周君的无上威能,磅礴的灵力在他的周身酝酿,散发着死亡与杀戮的气息。
  苍穹外,那些存在纷纷收回了窥探的视线,不敢招惹这位心狠手辣的镇守者,生怕他发起疯来直接拉着所有敌人同归于尽。
  乌云溃不成军,苍穹重归明澈,浓日垂下的光芒薄得如同灵柩上的轻纱。
  周负鼓荡张扬的气息也平静下来,他一动不动,也未展露出半点疲惫之态,只是缓缓合上了古井无波的双目。
  他就这样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座无知无觉的石像,连狂风也撩不起他堆叠的衣襟。
  帝台恢复了常年不变的死寂。
  …………………………
  秦琢刚从摩星岛出发,前往诸夭之野的那天,刚好轮到许云烟休沐。
  许云烟不像谭奇那么爱玩,但仗着天资不错,也没花太多心思在修行上,早上便去悬镜堂找养父撒娇讨了些点心吃,顺便也看一看据说恢复了正常的秦天策。
  唐太宗李世民藏在秦天策的壳子里,言笑自若,与常人无异。
  这具身体的父亲,悬镜堂主自是欣喜若狂,逢人便说孩子开窍了,秦家上下都感慨这位鳏居的堂主总算是熬出了头。
  许云烟与秦天策随意聊了一会儿,发现这人挺正常的,但这十八年的记忆是一丝也无,还需要悬镜堂主多费心思。
  不过十八年的傻子都教过来了,教一个聪颖的孩子简直比带薪休假还舒坦呢。
  但不知为何,看着眸光清明的秦天策,许云烟总觉得别扭得紧,分明对着这张熟悉的脸,却总觉得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
  这种感觉缭绕心头,挥之不去,于是许云烟没在悬镜堂中坐多久,就不顾悬镜堂主的挽留,以怕打扰他们办公为由,匆匆告辞了。
  出了悬镜堂,那股怪异之感总算散去了些许,她拍了拍胸口,望着慢慢爬到正中央的那轮红日。
  怎么回事?
  许云烟皱着眉头,悬镜堂主秦比鸿是她姐弟的养父,秦天策自然也是她的弟弟,天策这幅样子充满了违和感,但若要她说说哪里不对劲,她又描述不出来。
  她的灵感远超常人,不可能无缘无故觉得别扭。
  毕竟她只凭知觉就能抓住半夜打算去偷吃的谭奇,这样的直觉帮了她不少次,虽然没干成什么大事,但这二十多年也算是顺风顺水。
  天策……真的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天策吗?
  许云烟忧心忡忡,脚尖碾着路边的碎石,用柔力缓慢地将其研磨成了砂砾。
  可是天策刚回秦家时,就已经被拉去接受了一顿检查,如果这不是天策本人,早就被长老执事们查出来了,哪里还轮得到她?
  许云烟跺了跺脚,抖掉了鞋底沾上的粉尘,看着还在升高的太阳,决定提前去八珍馆吃个午膳。
  本日当值的弟子们可以让八珍馆免费送到屋中,只是要稍微晚一些,可惜许云烟今日休沐,想让八珍馆送,就得加钱。
  这是陈师傅想出来的法子,他向来精明,每一笔账都要算得清清楚楚,容不得半点纰漏。
  但陈师傅的女儿陈聆儿,那位秦家唯一的外姓长老并没有遗传到这一点,也万幸她没有遗传到这点,否则弟子们想从她那儿请教点修行心得,恐怕得砸好些宝贝进去。
  该省省,该花花,许云烟从来都是亲自去八珍馆用膳的,今天也不会例外。
  她路过校场时,略作停留,看着年轻一辈的弟子们挥汗如雨,一板一眼,弟子比斗中刀剑交错,碰撞出许云烟熟悉的脆响。
  嗯,她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修炼、习武、读书,课余时间发展一些兴趣特长,例如琴棋书画、歌舞百艺,许云烟还记得与她同届的秦思慎在研究墨家机关术,几乎到了一种走火入魔的地步。
  只有这样,才能在秦家的一众弟子中脱颖而出。
  无论本家、旁支还是外姓,只有天资上佳的弟子能留在摩星岛,其余的在成年后都会被分到蓬莱十一岛各处,经营秦家的世俗产业。
  这种制度没有空子可钻,秦家完美继承了大秦严而不苛的律法之道,即使是宗主后代,不合格就是不合格。
  秦家没有严格的内外门之分,但众弟子普遍默认,留在摩星岛的才是内门弟子。
  秦琢不算,他根本没有在本家上过学,归来时已经加冠,看在秦老家主的面子上,非但让他留下了,还混上了玄鸟阁阁主。
  别误会,许云烟很喜欢她家阁主,只是秦琢没吃过其他弟子的苦,她对这一点深感遗憾。
  蓬莱十一岛外,秦家并非没有商铺田地,只是为了防止手伸得太长,多数是出资雇人管理,定期查验账本,不定时地派弟子巡查,防止出现中饱私囊、鱼烂取亡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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