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他想了想,拿笔在其中两篇论文旁边打上了三角号。
苍耳咋舌:“就这两篇?你可是有这么多呢。”
“这两篇跟项目联系最紧密。”祝江淡定道。
苍耳“哦”了一声,离开。但实际上,她把这两篇放在了最前面,又按照个人品味挑了十几篇她认为很厉害的论文,把表格塞得满满当当。
我这么厉害一个小祝老师,怎么能不好好显摆显摆?苍耳心中窃喜。
新参赛表格提交上去之后,果然不再有任何争议,苍耳她们的黑番茄小组将代表新禾农校参加华东赛区的大赛,就在两个月之后。
伙伴们都惊喜不已,追问她是怎么搞定小祝老师的,苍耳说只是帮他找到了很罕见的花而已。
其他人都没有多想,只有罗桑一脸看穿的表情,却没有说什么。
苍耳迫不及待地回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外婆,却在进家门时迎面遇上了黄进。
自从那次相亲事故后,舅甥两人就再也没有说过话,见面也纯当对方是空气。但苍耳对这种状态很满意,这应该是除了小时候相亲相爱那段时光外,他们最舒服的相处关系了——彻底无视。
可今天老尤不知道抽的什么风,居然主动打招呼:“回来啦。”
既然他都开腔了,自己也不好不接着,于是苍耳点点头:“嗯。”
她正准备上楼找外婆,黄进却接着说:“你把老屋翻修啦?怎么没跟我讲一声。”
“老屋是在外公外婆名下的,外婆同意的。”苍耳道。
“我知道我知道,”黄进满脸堆笑,“你搞得不错,我看到了。”
苍耳心生警惕,他什么时候去老屋了?
黄进却像看透她的心思:“你搞出这么大动静,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也是,一个小姑娘,闷声不响办这么大事。其实呢,我本来也准备喊你回来的,有事跟你商量。”
苍耳戒备地看着他。
“那个老屋是你外公盖的,也就是我老头。照理讲,这些东西本来就是留给儿子的。你也知道,我这个棋牌室地方小,开不大,现在抓赌抓得又严,我早就想把老屋装修装修,在那边单独开一个棋牌室,又大、又清静,抓赌的人也找不到。我本来今年就要动手的,没想到你抢先了。那也好,我知道你换屋顶、刷墙也花了钱,这样,我给你两千,你以后就别管了,怎么样。”
苍耳麻木地听着他的话,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仿佛灵魂出窍。但她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墙角靠着的锄头。
只要用力一敲,世界就安静了,她就再也不用听这些恶心的话了。
第73章 时光
“房子可以给你,你说的对,你是儿子,是这个家顶门立户的男人。”
听到苍耳这么说,黄进面露惊喜,他本以为还要再费一番波折,或者讨价还价,没想到这丫头突然这么明事理了。
“好好好,你懂事我就安心了,我们毕竟是一家人,生意做大了对你也有好处……”
“不过政治课上说了,人的权利和义务是相对应的。既然外公外婆的财产留给你,那赡养老人的义务你也应该一起承担吧。”
“你什么意思?哪只眼睛看到我不赡养老人了?吃的住的不全在我家里!”黄进脸色一变。
“你别着急啊,我们慢慢算。衣食住行,衣和行就不说了;食,外婆跟你们分伙好几年了吧?买菜的钱都是她自己的。每个月花你的钱无非是一点水电费,就算再加上房租吧,她这些年帮你做家务、带孩子也抵消了。”
“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
“谁都知道,日常赡养老人根本花不了几个钱,大头都在医疗费上。我给外婆做手术,借了九万的高利贷,到今天还没还清。你既然要把外公留下来唯一的财产拿走,那这笔手术费你就必须付。利息我都懒得跟你算了,你把这九万块本金一次性付清,我带着外婆租房搬走,我们从此两不相欠。”
苍耳的声音都在颤抖,她无法想象人为什么可以没有底线到这种程度。
黄进被气得发抖,一直躲在里面听两人说话的舅母此时出来说话。
“你讲话也要凭良心的,当年你妈一走了之,不知道跟什么人跑了,你爸也不管你,要不是我们把你带回来养着,你能好好长这么大?真是白眼狼。”
苍耳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多年来,她一直很同情自己这个舅母,伺候一老一小两个男人,可谁也不拿她当回事,从来没在她自己家过过年。每年初二,要三请四催,黄进才会百不耐烦地从小卖部翻出两箱临期的牛奶和饼干,跟她回一趟娘家。
对于这样一个女人,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苍耳的愤怒都会被深深的同情浇灭,懒得和她争辩什么。但今天,她什么也不想管了。
“你又跳出来维护他了,你们感情可真深啊。上次挨的打都好了吗?”
舅母一愣,又惭又怨,无地自容,眼圈顿时红了,转头跑回房间。
黄进被戳脊梁骨,暴跳如雷,他抄起旁边的一条扁担,朝苍耳冲过来:“老子今天必须要打死你,你个没爹没娘的东西……”
苍耳一把掀翻桌子,朝着黄进直直砸下去,黄进被砸懵了。
这动静把左邻右舍全都引过来,苍耳故意走到院子里,对着黄进大声喊:
“今天你就是把我打死,我也绝对不可能把老屋给你。那房子放了十几年你都不管,我刚花了两三万装修好,你出两千就想抢走?你真是越老越不要脸了!当年不肯给你亲妈看病,我一个高中生借了九万块钱的高利贷,你这么多年从来没说过要帮忙还就算了,还想把我卖出去换嫁妆,你的算盘都打到天上去了!”
小院外站了越来越多的吃瓜群众。
街坊邻居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俞苍耳借高利贷看病的事情,但从来没有确认过。今天是第一次从当事人嘴里听见,都一边暗自兴奋,一边在心里骂黄进真不是个东西。
黄进一辈子最要面子,现在被这么多人围着,他已经不知所措,只想冲上去把她的捂住或者撕烂。
“你他妈给我闭嘴!”他只剩这样无能的狂吼。
“老屋是我花钱修来给我外婆养老的,你没出一分钱。我我今天就去锁门,除非你把九万块还给我,否则只要你敢动这个房子,我马上就去打官司告你。”苍耳转身看向院外站着的人,“今天在场的都帮我做个见证!”
平时跟黄进关系好的人都默默缩回头不说话,但也有不少街坊实在看不下去。
“好!真有那天阿姨给你当证人!”
“老黄啊,你为难一个小姑娘丢不丢人!”
“你们懂个屁,都给老子滚!管好你们自家的事!”黄进两眼变得通红。
这时,在河里洗衣服回来的外婆终于回来了,她通过只言片语已经猜到了自己这儿子想干什么。
她拨开人群,在众人的注视中走进院子,搂住苍耳的肩膀。
刚才还像一头发疯小兽般的苍耳,此刻浑身的刺一下子软了下来,只想在她怀里哭一场。但架还没吵完,绝对不能哭。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但是想都不要想。”外婆冷静地对黄进道,“你爸还在的时候我们就商量好了,这座房子给你,山上的房子留给雅芳。就算她走了,那也是留给她女儿的,你不要贪心过了头。小耳朵开始装修第一天,我就已经请人帮我写好了遗嘱,签字按手印的。就算我死了,也落不到你手里。”
话说到这份上,外面看热闹的人大为满足,还有人对着黄进啧啧摇头。
黄进一辈子脸皮都在今天撕了个粉碎,他彻底疯了,突然冲过去打开水龙头,用水管对着外面飙水。
“要你们滚不滚,都给我死去!”
不少人猝不及防被溅了个透湿,尖叫声和辱骂声响起,但黄进不管,一直把所有人都赶走为止。
看到黄进发疯的样子,苍耳心里畅快无比。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话终于统统爆发出来。
苍耳现在很后悔——后悔没有早点撕破脸皮。
被一份虚假的体面困住这么久,而且体面的是别人、倒霉的是自己,真想不通自己图什么。
她默默关掉水龙头,平静地走到院门口。
“这个地方我不会再回来了,下次回来就是搬家。阿婆,我们过年前一定搬家。”
“好。”外婆笑着点点头。
苍耳走出院子,总觉得有一双阴恻恻的眼睛看着自己。她猛然回身朝二楼看去。
果然,透过绿色的玻璃,黄耀祖站在那里,目睹了这一切。
但看到苍耳回头,他便闪开,隐藏到了窗帘后。
苍耳直觉哪里不对,可自己和这个家已经没有关系了,更不用自作多情地想着帮助谁。于是,她只是略微顿了顿,便提步离开了。
接下来两个月的时间过得无比充实,甚至忙碌到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经常起床的时候记得是周一上早八,然后一眨眼就周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