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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哐!”老尤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掼。
  “你少在这儿满嘴胡喷!你们这些学生就是这样,自私自利,只要损害到你们自己的利益,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什么事都敢做!全中国就你一个人贫困,别人的证明就是走关系的?你小小年纪思想怎么这么阴暗龌龊!看你自己这副嘴脸,为了一点钱,冲到老师办公室大吵大闹,你太要了你!”
  “你!”苍耳真想把这杯茶泼到老尤脸上,可是泼了就理亏,贫困生补助没了、学费减免没了,奖学金更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她把愤怒咽下去,逼自己冷静道:“尤老师,如果开学以来我有任何得罪您的地方,我道歉。但贫困生补助对我来说很重要,请您重新评定。”
  老尤见她服软,立马得意起来,往后靠了靠:“你家庭怎么困难了,说说具体情况,我好深入了解。”
  苍耳被他的嘴脸恶心到想吐,比蛔虫还恶心。
  她鼻子一酸,竟然想哭。
  真糟糕,架还没吵完,绝对不能哭出来。
  要开口剖白自己的家庭情况,求他可怜?绝对不可能。
  “尤老师,贫困生的认定是有明确标准的。家庭地处经济落后的农村地区,单亲、父母离异家庭,学生月生活费低于当地政府规定的最低生活保障标准。每每一条我都满足,你没有理由取消我的补助资格。”
  “我是班主任!你们的资格审核都要过我这关,不是符合标准就行了的。政府的资金宝贵,要用在值得的人身上,要品学兼优!”
  老尤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上下打量着苍耳,意思是“你也配”。他想了想又继续说。
  “而且你还能算得上贫困?拖拉机比赛拿了三千块奖金吧?我刚刚查过了,你还在学校基地里帮工,每月一千五。一个月四千五收入,多少大学生都挣不到,你还不知足!还想要从政府手上赚钱,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道德低下!”
  苍耳双手攥着衣摆,眼睛死死盯着老尤的茶杯。
  如果说她刚才还试图解释和争辩,那么此刻她已经明白,老尤就是在刁难她,一切都是借口。即便她说出自己每个月要还的债,也不会收获他的任何同情,只可能引来他更猛烈的嘲讽。
  苍耳抬起头,鄙夷地看了老尤一眼。
  一个人为什么能活成这副恶心模样?真让人费解。
  苍耳没再说话,离开。
  老尤得意不已,在自己的班上还敢乱蹦跶,我还治不服你了!
  他品了一口茶叶,清香凛冽,不愧是上品。
  这茶叶那个叫吴连的学生的小姨亲自送来的,这才叫会办事。现在哪还有人真的贫困,这些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孩子懂个屁。什么贫困生名额,都不过是他手里可以置换的小小资源而已。那死丫头又能拿自己怎么样?
  然而,老尤这次是踢到真正的铁板了。别的事情苍耳或许会忍气吞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过去,但涉及到钱,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咚咚咚。”
  苍耳敲响了一间办公室的门。
  “请进。”
  她拧开把手走进去:“您好,郝院长。”
  第40章 大富翁
  郝院长见了苍耳很是亲切,他这些年颁过大大小小的奖不少,但这个在拖拉机上英姿飒爽的女生还是让他印象深刻。比赛结束后,他还激动地握着她的手说,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自己。
  “是俞苍耳同学啊,有什么事?”他一脸和蔼地笑着问。
  “郝院长,我想向您反应关于贫困生名额的问题……”
  刚一开口,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把郝院长和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天哪,好多年没有这样在外人面前哭过了,真丢人。
  从前日子过得再苦,但每次收到助学金的时候,她都有种没被抛弃的安全感,可现在连这份关照都要被人夺走。
  她越想把眼泪憋回去好好说事,眼泪就越收不住地往下滚。
  郝院长惊得站起来:“你你你、你先坐下,别哭,有什么问题慢慢说。”
  苍耳点点头,正要坐下,身后却响起一个熟悉声音。
  “那,院长,我先走了。”
  苍耳诧异地转过头,看到小祝老师正一脸错愕地看着她。她忙转过脸低下头。
  祝江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离开。
  苍耳的崩溃上叠加了新的崩溃,好几年才哭这一次,偏偏被他赶上了,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那种到处卖惨的人……
  祝江把门带上,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郝院长给她抽了两张餐巾纸:“来,慢慢说。”
  祝江在食堂吃饭时,眼前总浮现刚才苍耳的样子,眼睛红红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刚才说自己是贫困生?难怪会在基地里帮工。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困难,能把她这个看上去什么都不在意的人逼成这样。
  祝江一顿饭饭吃的食不知味。来到这里之后,认识了很多人,但没有一个人和他有这么深的联系,只有她。
  与此同时,院长办公室里,苍耳擦干眼泪,把自己每个月要还的债务、花的生活费清清楚楚地说给郝院长听。核心思想是,虽然每个月有 1500 的基地帮工收入,但她还是很贫困。
  苍耳用尽量平静克制的语气讲述,尽可能削弱自己家庭的悲剧色彩,不希望听起来太卖惨,但多愁善感易激动的郝院长还是红了眼眶。
  当然,关于老尤从班上选定的新贫困生是个土豪这件事,她也没忘了告上一状。
  苍耳离开办公室合上门时,看到郝院长已经拨通了老尤的电话。她放下心:应该没问题了。
  很快,贫困生助学金名单正式公示,苍耳名列其中,没有那个吴连。
  老尤似乎没有受什么影响,但苍耳并不在乎他,只要别影响自己拿钱,他爱死不死。
  事实上,郝院长私下对老尤进行了严厉的批评警告,并且在大会上把苍耳的事情作为例子,提醒各级辅导员、班主任要关心学生生活。虽然并没有点老尤的名,但他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满头大汗。
  为了保护学生隐私,郝院长没有说这个背负贷款、倒霉又励志的学生是谁,但祝江知道是谁,由此了解了她的遭遇。
  祝江难以想象在这个年代,居然还有人在这样生活。可和苍耳相处的这几个月,一点也看不出她背负着如此重担。
  祝江想起那天苍耳突然说出的那番话:有些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得去接受它,追问它为什么发生在自己头上,只会让自己更痛苦,不如振作起来,一个一个解决问题。
  原来苍耳是在说她自己。
  突然,他胸口憋闷,心中涌起一种极其熟悉的压抑和痛苦,但他一时间没想到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受。
  直到郝院长宣布散会,祝江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这才如遭雷劈地想起刚才心中那一阵憋闷的由来:
  因为俞苍耳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哥哥,祝珉。
  在过去那么多年中,祝江一直以为祝珉过得很好,以为他的内心和外表一样开朗、快乐、对生活充满热情。直到他从高楼纵身一跃,祝江才意识到自己从没有了解过这个至亲之人。
  祝江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怪咖,不管是同龄人还是不同龄的同学,没有人愿意跟他玩。只有祝珉,始终耐心带他却触碰那个陌生的属于普通人的世界,带他打这个年纪男孩爱打的游戏、打球,骄傲地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认识、让他们带他玩,偷偷带他看自己喜欢的女孩……
  科研之外的普通人的世界对祝江而言充满危险,只有和哥哥在一起时,他才感觉是安全的。可他从没有想过,哥哥心里是否觉得安全。
  哥哥背负着那么多痛苦,却在自己面前扮演一个完美的兄长。而眼前这个女孩,背负着生活的重担,却顽强生存。
  坠地那声沉闷巨响回荡在祝江的胸腔中。
  不,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他一定要做点什么,帮帮她。
  已经走到会议室门口的祝江突然折回头,走到郝院长跟前。其他老师已经陆续离开。
  “院长,您之前跟我说可以招募学生科研助理的事情……”
  “你不是说不需要吗?”
  “我考虑了一下,还是有必要的。马上要收油菜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哦,那倒是,乡里对你这次的油菜育种成果非常重视,缺人手就招,一定要好好搞。”
  郝院长见祝江积极上进的样子,心中十分欣慰。
  一开始朱教授和祝老师说要把侄子介绍过来,他还担心是什么草包关系户,但又不好驳了这两位的面子,只好不情不愿地松了口。没想到迎进来这么一尊大佛!人家对待遇没有任何要求,连编制都不要,勤勤恳恳上课,对学院交代的科研任务也毫无异议地完成,来农校一年不到,把整个农学院的科研水平提升了一个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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