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听着胖瘦二人一唱一和地给他们的老大吹彩虹屁,苍耳越发沉默。只听过十校联考,没听过八校混战,还七进七出,以为自己赵子龙吗……
“行了都闭嘴,别扯屁了!”罗桑打断小弟们的说书,看向苍耳,“怎么说,应不应?”
苍耳看着三人,陷入犹豫。要是不应,这事不知道怎么才能了;可要是应下,万一输了,她相信胖瘦两人是绝对能做出把自己按进臭水沟的事来的。而他们的老大,这位桑哥,虽然看起来比两人冷静,但苍耳知道,这种冷静并不来自个人素养,更像一种见过真刀真枪的人对小打小闹的不屑。胖瘦二人那些彩虹屁,虽然有夸大成分,但肯定建立在部分事实的基础上,至少这位绝对是个提过刀的。
见苍耳犹豫不决,瘦子出言讥讽:“怎么着,这就怕了?怕了现在就磕头认错,身段软一点,哥哥们就饶过你。”
苍耳抬起眼,冷冷地怒视瘦子,瘦子又被她看得一哆嗦。
罗桑不耐烦了:“到底怎么说?”
苍耳咬咬牙:“比就比。”
罗桑颇有兴趣地一笑,正要说什么,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听起来声势浩大。苍耳转身一看,只见一支七个人的摩托车队朝这里驰来,车是统一的红色,尾巴扬起一团灰尘。
苍耳疑惑地转过头看罗桑,罗桑也盯着摩托车队的方向,表情没有了刚才的漫不经心,变得严肃起来。胖瘦二人更是紧张不已。苍耳猜到,是他的对头来了。
果然,摩托车队在苍耳等四人面前停下,呈三角状排开,看起来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与对面这参差不齐的三人小组对比惨烈。为首的人看起来比罗桑大几岁,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四人。
“呦,桑哥,今天这么有兴致?”他又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苍耳,面露一丝疑惑,“怎么着,换口味了?”
“处理点小事,让腰哥见笑了。”罗桑答道。
被称为“腰哥”男人笑了笑:“这小丫头惹桑哥生气了?你是怜香惜玉的人,下不了手的话,腰哥帮你处理。”
腰哥的几个手下听到这话,立马会意,用色眯眯的眼神看向苍耳。
苍耳心道不好,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同时将手伸进上衣口袋里,悄悄用手机编辑短信“新禾镇小康村口向东 200 米 斗殴”,收信号码是 12110527,她手指放在发送键上,准备报警。
这是下策,虽然一时能脱困,但容易同时招来这两个团伙的报复,那可就真麻烦了。所以苍耳暂时没有发送,而是蹭到自己的自行车边,观察事态变化,随时准备跑路。
罗桑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又点起一根烟,慢悠悠地抽了起来,实则大脑在飞转。他眯着眼看去,对面这八人的摩托上都带了家伙,显然是有备而来。两天前,自己手下的弟兄和腰哥手下在河边打起来,打断了人家一条胳臂,他知道腰哥早晚要过来找场子,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其实断胳臂断腿都是借口,就算没这桩事,两边也会有新的摩擦。归根结底,是因为罗桑跟着的万总和腰哥跟着的姚总不对付、抢生意。而罗桑自己和腰哥也是老对头了,刚才胖子彩虹屁里说的,被罗桑干翻的职高老大就是他。今天罗桑大意了,被人给围在这里,如果腰哥真对这个小丫头感兴趣,倒是可以给自己拖延一点时间摇人,可是……
想到这里,罗桑瞥了俞苍耳一眼,苍耳几乎顿时明白了他在想什么,这是打算把自己献祭出去,为他们争取时间啊!她顾不上别的了,正要按下发送键,却突然听到罗桑开口——
“腰哥,你今天找我是有正事吧?”罗桑深吸一口烟,用力掷开烟头,“别被她耽误功夫。”
苍耳有些意外地看向罗桑,罗桑不耐烦地呵道:“还不快滚!”
“哦。”苍耳赶紧上车,头也不回地飞快离开了。
黄昏,麻雀在电线上落成一排,苍耳望着它们发呆。
不知道那个叫桑哥的怎么样了,不会被打死了吧?骑车离开那条大路后,她也考虑过要不要帮忙报个警,但想想还是怕惹麻烦,希望他自求多福吧。
“发什么呆呢,锅都烧干了!”
外婆的叫喊声让苍耳回过神来。她忙冲回厨房,掀开锅盖,幸好糖醋排骨还没糊,不然可白瞎了五十多块钱。
苍耳将糖醋排骨起了锅,桌上除了春天常吃的马兰头扮香干,还有一道地皮菜炒鸡蛋。
地皮菜在苍耳老家叫“地渣皮”,顾名思义是从地上捡的渣子,长得确实其貌不扬,像是残次的木耳,但口感奇特,脆脆滑滑,炒起来也很香。春天的雨后,地上到处都冒这种野菜,越脏的地方冒得越多。不过它冒得再快也不如镇上老人们手快,这种不要钱的美味,他们最喜欢了,天不亮就拎着小篮子遍地捡。桌上这一小盘,就是外婆清早在激烈的竞争中抢下来的。
小灶里的米饭也焖好了,饭上还蒸着两只完整的大茄子。苍耳将茄子拎出来放到盆里,不用多余的烹调,只要用勺子把蒸透了的茄子碾成糊糊,蘸上外婆刚调好的蘸料,又糯又香。除了这些,还有苍耳花重金称的卤猪头肉、卤猪耳,都是外婆最爱吃的。
外婆看着这一桌苍耳亲自掌厨的大宴,神色凝重地问:“你犯什么事了?”
苍耳将盛好的饭递给她:“我从明天开始要住校了,下午我已经把行李搬过去了,以后估计一周回来一两次。”
“吓我一跳,住个校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外婆松了口气,“你这是打算发愤图强了?”
“也不算吧……有件事要在学校才能干。”
“哦,去吧。”外婆表情十分平静。
苍耳点点头,看了看外婆,不放心地叮嘱道:“我从学校回家骑车回家只要二十分钟,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啊,我立马回来。要是有人欺负你的话,千万要告诉我。”
外婆看着神情紧张的苍耳,笑了笑:“好,我背上痒了就喊你回来抓。”
虽说离得很近,但祖孙俩朝夕相处惯了,一下子要分开,心里都有点舍不得。两人面对面默默地吃饭,都不说话。
苍耳瞥见外婆的头发已经白完了,她突然想到家里的楼梯那么陡,外婆每天要爬上爬下,万一哪天不小心摔下来……听说老人是最怕摔跤的,苍耳知道镇上的几个老人,原本身体挺硬朗,但一摔跤,就像在阎王爷那里挂上号一样,没几年就被收走了。
她越想越担心,一口饭在嘴里嚼了半天也咽不下去,这时候突然听见外婆问:
“你知道那个王老太吧?”
“嗯,怎么了?”苍耳有点茫然。
“她啊,比我还大八岁,老头走了十几年了,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在外地上班,一年三节才回来一次,但她过得挺好的,总约人打麻将呢。还有路口住土房子的何奶奶,无儿无女的,一个人捡垃圾也能活得下去,村干部每个月还来给她送爱心。农村这样的老人多了去了,相比她们,我已经算过得很好的了。”
苍耳不想听了,啃着排骨故意打岔:“盐好像放多了。”
外婆却不理她,继续说:“你是你,我是我,就算没有你,我的日子也能过得下去。你这么小一个人,不能只把我一个老太婆挂在心上,要去过你自己的日子。你不比别人差,晓得吧?”
一阵酸意涌上鼻头,苍耳赶紧扒了几口饭,嘟囔道:“晓得了。”
夜里,外婆照例看完剧睡了,苍耳却迟迟睡不着。
她侧过身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涌起一堆混乱的念头。明天就要开学了,学农学……可是学完又能干什么,当农民?这年头还有真正的农民吗?除了小黑的父母,她没见谁纯粹靠种地为生,更没见过自己这个岁数的农民。咦,这样说的话,再过二十年地都由谁来种?算了,操这个心干什么,有那些大人物和科学家呢,反正自己不会饿着就是了……
身体在胡思乱想中浮浮沉沉,渐渐睡了过去,她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明天就要开始新生活了,新生活不管是好还是坏,应该不会无聊吧。
第9章 进基地
新学期的第一天,清晨。
学生们三五成群从宿舍或者食堂里出来,打着哈欠走向各自的教学楼。
苍耳看着打扮精致的女生们手挽手走在校内大路上,甚至有三五个人挽成一道人墙的,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她已经回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跟人挽着手走路是什么时候了。到底是多深厚的感情才需要时时刻刻用肢体接触来彰显呢,真是令人不解。
正想着,突然有一个人从后面挽住了她的手臂,苍耳浑身一紧。
“你来啦,昨天怎么没在宿舍住?”唐小黑背着一个大水壶出现。
苍耳僵在原地,手抽出来也不是,挽着也不是,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你怎么啦?走呀。”唐小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拽着她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