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走过铺着老式印花地砖的走廊,苍耳来到一楼最角落的 106 号宿舍,门上贴着一只大大的卡通兔子贴画。她用钥匙打开门,随即被眼前的房间惊呆了——这哪是八人间学生宿舍,比唐小黑家精装修的自建豪宅还要奢侈的多,最关键的是……哪来这么多兔子!
不是真的养了兔子,而是铺天盖地的兔子元素:随处可见的兔子贴纸、兔子纹样的窗帘和床上四件套、兔子形状的地毯。对,居然在学生宿舍里铺地毯。连水龙头和门把手上都套着兔头形状的软胶套子。
一只兔子或许挺可爱的,但在一个狭小空间里出现过于密集的兔子元素,只会让人头皮发麻,像是某个兔子主题的恐怖游戏包间。
苍耳站在门口,一时间有些不敢进去,捅了兔子窝了这是?她鼓起勇气推开门走进去,突然感觉浑身一紧——黑暗处有一双眼睛看着她!
苍耳猛地靠到墙上,用脚踢开半开着的门,更多光线照了进来,她这才看清楚,那双眼睛是墙角一只半人高的拟人兔子雕像。它穿着西装戴着墨镜,手里捧着一个钥匙盘,手腕上还搭着一条毛巾。
“神经!”苍耳骂了一句,这才走进去。那个让唐小黑避之不及的人此刻不在里面。
八人间的宿舍原本应该有四个上下铺,但现在只剩下一个上下铺和一张一米五的单人床,各摆一边,泾渭分明,所以看起来空间还挺大。上下铺的下铺应该是唐小黑的,上铺堆放着一些杂物。单人床上不但铺着兔子花纹的床上四件套,还摆满了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兔子玩偶,有穿着围裙啃胡萝卜的兔子、戴蝴蝶结的兔子、宇航员兔子、白兔子黑兔子棕兔子……密密麻麻,让人怀疑这床还有没有空间睡人。
除了床之外,其他配置也一应俱全,在狭小的空间里挤进了净水器、电脑桌、电竞椅、鞋柜、小沙发……在学生宿舍这样作天作地都没人管,除了金钱的力量也想不出别的理由。
这时,手机 qq 有新消息,是昨天那位雇主迫不及待来询问。
t:找到她了吗?
苍耳想了想,用手机拍了一张画满兔子的窗帘,窗沿上还挂着一个兔子风铃。照片发送过去,对方很快激动地回复。
t:没错,就是她!
小俞承接一切兼职请私戳:我跟她在一个宿舍。
t:太好了!昨天说的事,你能做吧?三千一个月,在生活起居上照顾她,直到她毕业。还有,定期向我汇报她的情况。
小俞承接一切兼职请私戳 :就是给她当保姆?
t:可以这么理解,但我希望更你跟她交朋友,以朋友的身份接近她。
另外,千万要保密!不要说是我请的你!
小俞承接一切兼职请私戳: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t:我没有恶意,只是怕她一个人在外面照顾不好自己,会吃苦。
苍耳看了看金窝一般学生宿舍,心道你真是多虑了,这位一看就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可是对面这人到底是谁呢?父母?男友?可关系亲近的人想要照顾她,有必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吗?难道是那种变态追求者?!
小俞承接一切兼职请私戳:我必须知道你是什么人才行。
t:一个月四千。
苍耳一愣,这就是传说中的封口费吗?她在对话框里迅速敲了敲。
小俞承接一切兼职请私戳:五千。
t:成交。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这笔生意她都做定了……她在心里盘算,每月如果有五千的固定收入,再加上打零工的钱,两年左右就能还清九万块钱。不过这份工作没有任何保障,说不定哪天对方就消失了。想到这里,她又试探性地补充了一句。
小俞承接一切兼职请私戳 :每月月初付全款。
t:好。你支付宝账户多少?我先把下个月的发给你。
苍耳一边在心中感叹对方的爽快,一边飞速把自己的手机号发了过去,十几秒后就收到一笔六千块的进账提醒,这是她收到过金额最大、挣的最轻松、给的最干脆的一笔钱。
t:还没到月底,多出来的一千算是这个月的工资。
苍耳迅速发了一个“跪谢大佬”的表情包。
t :我就把她交给你了,一定要照顾好她啊,形影不离!
小俞承接一切兼职请私戳 :一定!
简简单单两个字,充满了真情实感。每月五千,别说照顾了,就是让自己每天给她捏脚、倒马桶,或者代替那个兔爷雕像站在门边上当钥匙托都行。如果哪天这位金主消失了,自己再退学打工也不晚,反正食品厂一年四季都招人。
苍耳立马给唐小黑发了个消息:
我决定不退学了,而且要住宿舍,睡你上铺行吗?
第6章 樱桃树
“咳咳咳。”
苍耳一边咳嗽一边从床底下钻出来,蹭了满手的灰尘,头发上还沾着蜘蛛网。她在家里犄角旮旯翻了一通,怎么都找不到学生证。
她转头问坐在一旁缝裤子的外婆:“不会是你卖破烂的时候给我卖了吧?”
“你放屁!”外婆撂下裤子站起来,指着衣柜,“把凳子搬到那儿去。”
“干嘛?”
“让你搬就搬!”
苍耳从地上爬起来,按照外婆指示把凳子搬了过去。
“站上去,伸手摸,衣柜顶上最右边。”
苍耳摸到了一个鞋盒,她抱着鞋盒跳下来,正打算坐到床上打开看,被外婆一巴掌拍到屁股上。
“要死了!这么脏往床上坐,被单你洗啊!去去去。”
苍耳蹲下来,把鞋盒放在凳子上,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陈旧的证件、泛黄的文书,还有她的学生证。
苍耳无语地摘下头上的蜘蛛网:“你知道在这里,不早点说,眼看着我到处钻?”
“让你长长记性,这么重要的东西,到处乱扔,一点算计都没有,回头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外婆义正言辞,要不是她没压住幸灾乐祸的笑容,苍耳就要信了她是在认真给自己讲人生道理。
苍耳把学生证揣进口袋,随手翻了翻鞋盒,里面有外公外婆当年的结婚证,她好奇地拿起来看。照片上,田月娥女士扎着辫子,头发梳得溜光水滑,有些好奇地看着镜头。相比之下,黄则澄先生显得淡定不少,即使用今天的眼光来看他也是个标准的美男,剑眉星目,英气勃勃。
外公外婆年轻时是在林场帮工时认识的,结后用打拼多年攒的积蓄把林场给承包了下来,种树、种粮食、养猪养鸡……两人还在林场盖起了一个三间的小平房。苍耳年幼时常跟着妈妈在林场小住。林场春天的花,夏天的桃,秋天剥下来堆满仓的玉米粒,冬天夜里大雪压断竹子的脆响,是苍耳童年最好的记忆。
外公三十多岁时,夏天发洪水,他跟着生产队扛沙子铸堤,为了救一个差点被卷走的工友而落水,虽然被抢救回来,但落下了肺炎的毛病,不到六十就得肺癌走了。
在苍耳的记忆中,外公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个人能扛得动一头被电死的野猪,靠着两只手就能盖起一栋房子,家里不管什么东西坏了,经他叮叮哐哐一顿敲打就能修好。苍耳八岁生日那天,外公带她在林场小屋外亲手种了一颗樱桃树,说等她出嫁的时候,自己就用这棵树给她打家具做嫁妆。
苍耳回过神,把结婚照放好,感叹道:“外公年轻的时候真帅啊。”
“那当然,”外婆一脸骄傲,“村里多少大姑娘追着他跑,最后还不是落到我手上。”
外婆神情落寞了一瞬,苍耳知道她想念外公了,便故意在鞋盒里扒拉:“咦,怎么一张存折都没有?你老太太藏的够深的。”
外婆被她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放心,我这几年捡垃圾攒了好几百,等我蹬腿那天全都是你的。 ”
“那你最好再捡三十年,好歹凑个四位数给我。”
两人都笑起来。这时苍耳看到鞋盒角落掀出一张老相片的一角,她好奇地想抽出来看看,但还没抽完,外婆便一巴掌拍到她手背上。
“你还不去报名?马上吃中饭了。”
“哦!”苍耳回过神,赶紧下楼,骑着自行车“夯哧夯哧”蹬回学校。
教务处还是只有祝江一个人,坐在那里静静翻看一本《作物育种学》教材。他看得快且安静,目光平均在每页上停留三秒钟,便翻过去。苍耳不禁腹诽,这就是他上课前的准备工作?看着好敷衍。苍耳将学生证轻轻放到桌子上,对方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祝江翻开学生名册和她的学生证,看到自己不久前标上的小三角号,问:“退学?”
“不是,报到。”
祝江轻轻“哦”了一声,表情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就像之前没有问她为什么退学一样,同样也没问她为什么在短时间内改变了主意。他拿起旁边的公章,在学生证的大一下那一栏中敲上“注册”,便归还给她,全程没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