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但是,从容面对棋局的黄庭轩,无愧天才棋手的名号。四平八稳坐在棋盘前的他,有一种莫名的魅力,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他的每一步棋,而不是衣冠。就连她这个外行人,听着解说员对他的赞誉,不知不觉看了几个小时。
  甚至于还拍电视画面发给朋友,“欸,快看,这人是我老公。他下棋超级厉害耶。”得到了朋友的评价:再发绝交啊,谁受得了你天天秀恩爱,适可而止,不然削你。
  想到这里,她决定不去香药田看糟心事。在家中好好教一教生活技能几乎为零的黄庭轩,怎么泡茶。
  毕竟泡茶那么简单,总不会失败吧。
  只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笨拙的黄庭轩,令她无数次后悔,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去香药田挖地。
  “晚宁。”
  或许是晚宁的目光太过灼烧,黄庭轩轻声唤道,为她斟了一杯茶汤递过去,那茶水浓郁得像一块古旧的琥珀,仿若带着山间岁月的沉香。
  心神不宁的衣晚宁,接过青瓷茶杯,一饮而尽,哪知那茶汤入口,却苦涩的令人直皱眉头,强烈的回甘让她第一次知晓霍山黄芽还有这样的滋味。
  “黄庭轩,你究竟放了多少茶叶?”衣晚宁忍不住低声呵斥,“我就走开了一会儿。”
  “按照我平时喝的量放的啊。”
  平日的量?
  此时,衣晚宁眼角余光轻扫,泡涨的茶叶竟把西施壶的茶壶盖顶起来,不停生长。
  再看黄庭轩悠然自得地品着那杯茶汤。
  她不理解,难道这茶汤于他而言,真不觉苦涩难咽。
  衣晚宁鼓起勇气再次尝试一口,顿时,涩苦的滋味充斥了整个口腔,让她的眉眼都快要皱在一起。赶忙放下茶杯,无奈地摇了摇头。
  让这个男人去做他擅长的事吧。
  “黄庭轩,你待会去阁楼一趟,我妈给你买了礼物,一直没拿给你。”
  当年,听闻她即将嫁给职业棋手黄庭轩,衣晚宁的母亲特意找熟识的香客,花费重金购入一套纪念版云子一种围棋,云子系以玛瑙石、紫瑛石合研为粉,再加上红丹粉、硼砂等配合一起熔炼。传统老云子的工艺精细复杂,其中配方、火候、点子的手艺都是影响质量的重要因素,毛坯经过打磨成为大小一致。黑子在阳光下通透碧绿,白子温润如白玉,以及乌金木棋盘。期盼着有一天可以与女婿对弈。
  遗憾的是,衣伯母没有等到这一天,衣晚宁与黄庭轩就分道扬镳。兜兜转转,如今这副棋子还是等来了属于它的有缘人。
  “什么?礼物?”黄庭轩怔住了。
  “对对对,特意给你的礼物……算算时间,你是不是颓废快一个月?该振作起来了。”衣晚宁放下茶杯,双眸定定地看着黄庭轩,逼得他的眼神无处可逃,“拿上礼物快点回去吧。”
  这苦茶不能白白喝了受活罪。
  尤其那个人叫黄庭轩,是时候踹他去面对属于他世界的疾风暴雨了。
  想必,黄庭轩察觉到了她的意图,眼睛逃开了,身形也想逃开。
  却被衣晚宁再次捕捉,避无可避,“黄庭轩,你不能总像长不大的小孩,别人不会等你。那谁,就你那个棋手朋友长平,昨天发消息告诉我,他升七段了……你看看你。”
  “你以前让我不要跟别人比,和自己比就可以。”黄庭轩抬眼,眼中流转着委屈。
  那凄楚的小哀怨,令衣晚宁心底起了一丝怜惜,不由地含情脉脉望向黄庭轩,陈恳地告知:“那时,我们是夫妻啊。当然要为你说话,我们现在没关系了,自然要公正客观地评断。你再颓废下去,估摸要一辈子四段了,成为你最害怕的边缘棋手。”
  听到这话,他的腰板僵直,不敢置信地瞪着衣晚宁。约莫是没想到温暖的晚宁竟然能说出这样冰冷的话语。
  最后,只能被衣晚宁拽着,心事重重地走向阁楼。
  阁楼门吱呀一声打开,灰尘窜出来,在阳光里肆意翻滚。即使在如此杂乱的储物间,黄庭轩的目光还是一下子就落在那个角落。
  厚实的乌金木棋盘上,摆放着两罐云子。
  时光像是凝结了。
  刹那间,黄庭轩好像忘记衣晚宁在他身边,迈步过去,手指轻轻触摸着棋盘,碾了一下,薄尘落了不少。掀开云子的盖,随意拿起一枚黑子,举起望向一缕阳光,变得通透碧绿的棋子,熠熠生辉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妈妈花了不少钱吧。”黄庭轩回身。
  “大概吧。好像说是什么聂棋圣纪念版云子,想给你取个好彩头。”衣晚宁双手环胸,微微叹气,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再次纠正,那是我妈。”
  黄庭轩笑了,在灰蒙蒙的房间里,灿烂地像一幅具象派的画作,叙事性地讲述着他的心声。
  衣晚宁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嘴角也跟着上扬了几分。
  轻轻扫去上面的尘埃,黄庭轩小心翼翼地将棋盘和棋子拿下来,每一步都像是在进行一场仪式。而她不插手,站在楼梯口,看着他将棋盘带进临时卧房的木桌上,棋罐分列两边。
  “来下一局?”黄庭轩抬眼看着还站在楼梯口的衣晚宁,发出了邀约。
  以前,衣晚宁缠着黄庭轩,让他教自己下棋。
  但是,黄庭轩这个人一旦开始教棋,特别没有耐性,三两下就开始阴阳怪气,搞得她好几次想把棋盘掀了。
  没想到,今天他竟然会主动提出这样的邀请,但衣晚宁很快便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向她释放善意。
  两人对坐在棋盘两侧,黄庭轩深吸一口气,落下了第一子。衣晚宁紧随其后,棋局就此展开。
  当第四子落下,“我赢了。”衣晚宁单方面宣布胜利。
  黄庭轩拈着棋子,愣住了,不解地看着衣晚宁,忽然笑出声,“晚宁,这是围棋,不是五子棋。”
  对此,衣晚宁非常坦然,“我知道啊,但是我不会下围棋啊。你陪我下会儿五子棋,不行吗?”
  “行吧。”
  如此理直气壮反而让黄庭轩说不出话来,只能低头屈服。
  简简单单的五子棋,体现不了黄庭轩的一丁点围棋水平。但他选择重拳出击前妻,玩五子棋也杀得衣晚宁片甲不留,让她不停高呼:这步不算,哎,重来。啊,不玩了,不玩了。
  好不容易消停会儿,不服输的衣晚宁不知从哪里摸出网络五子棋 3 分钟必胜教学,向他发起挑战。一局又一局的对局中,黄庭轩的笑容渐渐变多。
  再一次落下白子,黄庭轩望着陷入苦战的衣晚宁,轻松愉悦地说道,“晚宁,晚餐我想吃素蒸鸭、莲房鱼包、大耐糕、河祇粥。”
  输得一塌糊涂的衣晚宁,选择抛却了成年人的理性,全方面理解道观的梁道长。
  “做梦!一局不让,你想屁吃。晚上只有蒸玉米,杂粮饭。爱吃不吃。哼!”
  “幼稚。”
  第6章 二苏旧局(下)
  天气越来越郁闷,睡不着的衣晚宁早早起床,打算去香室,调一味夏日香粉,散散家中热气。
  才走到花厅,停住了。
  堂哥正靠在月门上,划一根火柴,拢住点起香烟。见到她来,也不避讳,叼着烟给她搬一张藤椅。
  “坐下,有事问你。”
  “怎地?审问?还是什么?”衣晚宁到是不客气,坐在上风口,避免被这个人的烟气熏到。
  堂哥单刀直入,“你和黄庭轩……打算复婚吗?”
  这下子,衣晚宁不高兴了,双手环胸,哼了一声,“没啊。对人类表达基本善意就是打算复婚?那是不是路上妹子看你一眼,你就以为妹子暗恋你。汪工,您这是什么顶级直男思维,得改啊。不然注定孤独一生。”
  下一秒,汪洋伸手揪住衣晚宁的脸颊,拧了半圈,“我就说了一句……你给我顶了多少句?啊?!”
  “放手哦,快放手,我都 28 了!怎么还老揪我脸……哥,错了,我错了。”好不容易挣脱,衣晚宁揉着脸颊,戒备地看着这个欠揍的老男人。
  滴答。
  残留的雨水从瓦片滑落,掉在地上碎裂成一朵花儿,“那个人呢?你准备怎么办?哥提醒你,脚踏两条船,小心翻哦。”
  “翻啥,那是客人,山房的尊贵 vip 客户。别瞎造谣,破坏连先生的声誉。”衣晚宁白了汪洋一眼。
  汪洋冷笑,食指和大拇指捻灭烟头,留下一句,“你最好是……去做早餐吧,我饿了。”
  毫不客气点单的堂哥,让衣晚宁瞬间站起,大声质问,“哥!你把我当什么?厨子吗?”
  “一周 1000 块,充分尊重你的劳动价值。够不够?”汪洋掏出手机,准备给小财迷妹妹转钱。嘘寒问暖不如找机会打钱。
  “哥哥呀,你想吃什么啦?妹妹我立马安排。”
  “花卷、豆浆。”
  1000 就吃这玩意?!搞得衣晚宁有些心虚,但手没犹豫,直接收款,哼着小曲去厨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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