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表哥 第53节
他主动向程惟简解释:“一早我出去了,回来才知岳母病重,瑾知赶了过来,我便马上过来了,不知岳母病情如何?”
说完,也看看程瑾知。
程瑾知仍没动静,程惟简说道:“有劳穆言挂念,说是胃热吐血症,大夫看过之后倒有所缓解,大概无大碍,穆言不必太担心。”
秦谏道:“那就好,若有必要,可重金聘请京城名医赶去洛阳替岳母看看。”
程惟简点头:“穆言说的是,眼下家中没说,应还不需要。”
此时姜姨娘道:“姑爷待会儿也在此用饭吧,我去下面吩咐一声。”
说着要走,程瑾知却突然道:“姨娘不必麻烦,我们不用饭。”
说完看向程惟简:“我不是对父亲不敬,我是怜惜母亲,父亲不要给母亲戴个‘贤惠’的帽子便要她做个圣人,但凡父亲设身处地,将心比心,便知道此时不该带姨娘与妹妹回去。再说妹妹那么小,路上万一病了,回去家中还要多照顾一个孩子,家中又如何忙得过来?”
程惟简没想到当着女婿的面她又扯回刚才的话,不禁有些下不来面子,却又不好此时发脾气,脸色非常难看。
姜姨娘连忙道:“姑娘息怒,都是我不好。”
说着又朝程瑾知跪下来,解释道:“姗儿身子好,不会有事,我也是真心要去替夫人分忧的,讨她一个好印象。夫人是主母,宅中又有其他叔伯婶娘在,又怎会容我一个奴婢放肆?姑娘当真是多虑了!你父亲最是敬重夫人,听闻夫人生病,马上便告了假要回去,是我提起,夫人病了,宅中怕是无人照料,不如带我一起回去帮着照看,你父亲才答应……
“早知会让姑娘多心,我便不提这事了,平白坏了姑娘与老爷的父女关系,你们好不容易团聚一回……”说着跪在地上哭起来。
程瑾知看向父亲,刚才的不平与愤怒虽未平息,但自己的情绪已尽量控制,此时缓声道:“我不同意父亲这时候带姨娘和妹妹回去,我想哥哥也不会同意,父亲若真敬重母亲,便不该如此不顾她想法,她是贤惠,可她也是个人。”
说完她就站起身来:“突然到访,打扰父亲了,我先走了。”说完就再没别的话,转身离去。
“姑娘,不是说好用过饭再走么……”姜姨娘还在挽留,程惟简却是脸色铁青,一句话也没有。
秦谏只好朝程惟简告退,与程瑾知一同出门去。
到门外,正好天下起大雨。
秦谏本是有备而来,撑了伞替她挡雨,开口道:“出门时我见天色不对,让人套了辆宽敞的大马车,路上便没那么颠。”
程瑾知站了一会儿,沉默地上了那辆大一些的马车,他也随后进去。
两人坐在马车内,程瑾知已经湿了眼眶。
秦谏刚才只听了两句,心中却已知晓大概,她母亲生病,父亲回去探病,却准备同时带姨娘和小女儿回去,她不愿意,因此而顶撞了父亲。
刚才的她,的确完全不像以
前那样温婉宁静,而像个张起翅膀要维护家人的雌鸟。
他朝她道:“这位姨娘不是个简单的人,她是挑衅的那一位,却处处以柔弱示人,当着你父亲的面将责任全揽在自己上,处处替你父亲着想,反而显得你咄咄逼人……若岳母没有霹雳手段,定然难以招架,要不然,我也与你一起回去一趟?”
程瑾知回答:“哥哥马上就要进京,我这时候离开了不太好,先让父亲回去看一看,之后我想,或许我可以和哥哥一起回去。”
她肯回他的话,让他很高兴,很快道:“好,那时不必挂念这边,可以在家中多待几天。”
她沉默着,没再说话。
他知她心中难受,想握起她的手以示安慰,却莫名有些犹豫,怕惹她不高兴,最后没动。
随后又安慰道:“父亲当会听劝的,许是不习惯你反驳他,才有些动怒。”
程瑾知微微撩开旁边车帘,看向外面的雨幕。
秦谏突然意识到,尽管自己想努力宽慰她,可她却不太想听他的宽慰。
雨雾飘到她手上,将她手浇湿,让她本就白皙的手更白,几乎不见血色。
此时也刮起风,风雨都落到她手上。
他忍不住伸手,将她那只湿透的冰凉的小手握在掌心。
程瑾知没动作,也没说话,没看他。
他说道:“若实在担心,可以让母亲给岳父送一封信,若母亲开口,岳父不会不听。而且你姨娘出身乐籍,身份所限,绝不会威胁岳母的地位。”
程瑾知此时抬起头来看向他,冷声道:“我知道,我还知道也许过几年,姜姨娘也会失宠,也许她也知道,所以才急切要将女儿入族谱。
“我母亲的正妻之位当然不会变,她出自江陵裴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入程家二十四载,贤良淑德,不辞劳苦,除非她身故,否则绝不会有人能取代她的正妻之位,可这仅仅是因为她是裴氏女,而不是因她自己,我父亲只怕早已忘了她姓名,忘了她年轻时的容颜。”
说到最后,她眼中已再次含泪,朝他露出一抹讽刺而苦涩的笑,随后移开目光,将手抽出。
秦谏突然觉得,她这话似乎不只是说她父亲,也是在说他,她在自己周身筑起一道厚厚的墙,她不需要他的力量和慰藉,因为对她来说,他也是她的敌人。
第51章 另一朵绒花
雨一直下,到下午才停。
隔天才雨过天晴,秦谏一早出门时吩咐石青道:“让人去程家别院看看,看程家老家是自己走的,还是带了家眷。若是自己走的,就马上回来告诉少夫人,若是带了家眷,就先别说,待我回来告诉我就行。”
“是。”石青应下。
秦谏去了东宫,一路有些失魂落魄。
从没有像这种时候,他进退两难,举步为艰……退一步,她永远待他这样;进一步,他不知要怎样进,她好像也不领情。
他不知道她对自己是什么想法、什么态度,她说了,他还不愿相信。
说到底,他就是想她承认她是在意他的。
到东宫,沈夷清也刚到。
进读书房时他凑过来,和他道:“听说申大人也招陆九陵进书画院,陆九陵拒绝了,昨日已回了江州。”
秦谏看向他,“嗯”了一声。
“那你……”沈夷清想问,没好意思问出口。
他不知道秦谏和她夫人怎样了,他最近情绪有些不对,却再没找自己说过。
此时他要问,秦谏也是假装没听到,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然后两人就进了读书房。
早上的读书之后,几人去了茶室议事,太子周显提起:“两个月后父皇的生辰,彭先生给我出了个主意,你们看如何——”
二人望向周显,周显说道:“邢州有位老者,据说信奉黄老之术,如今已有百岁高龄,却耳聪目明,鹤发童颜,当地人称‘老神仙’,彭先生的意思是,将此老者请来京城,在父皇生辰当日让老者给父皇祝寿,父皇如今年纪大了,身体偶有不适,多次询问养生之术,也许此举能合父皇心意,能将老者留在宫中。”
沈夷清道:“这消息靠得住吗?首先消息不能有误,老者当真要有百岁,其次得有合适的人去与老者见过面,确认此人能带到御前才好。”
譬如人家就是个乡野老汉,行止不得仪,就算送到皇上面前,也是惹皇上不高兴。
周显说道:“正是如此,要找人去探,你们觉得徐子期去如何?”
秦谏道:“殿下,不如让臣去。”
周显一惊:“为何?你离了京,这东宫事务怎么办?”
秦谏道:“殿下忘了刑州冶炼厂吗?那案子就在刑州,拖了这么久却仍没有眉目,臣等又不敢擅自离京,如今有这机会,若能有幸将案子摸个底,拿到证据,这两年功夫便没有白费。”
沈夷清率先道:“我们已在那里折了两个人了,那可是龙潭虎穴,时间又紧,你当真要去?”
“正是龙潭虎穴,才拖了这么久毫无结果,时间再久,只怕打草惊蛇,让王善有了戒备。”
沈夷清沉默,看向周显,周显还在犹豫,秦谏道:“殿下,若臣真在刑州出事,必是刑州官商所为,殿下便不必再藏,上达天听,让人详查臣之死因,如此必能查得冶炼厂大案,随后殿下便抖搂之前所查罪状,就算不能一举将王善拿下,也能让皇上对其生疑。”
周显十分犹豫,秦谏是他表兄,又是他最信得过的人,如果真在刑州出事,东宫可该怎么办!
但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最初他们发现刑州之案就大喜过望,觉得能扳倒王善,可那边太危险,他们从上边接连派了两个人过去,都是一去无回,一个死于意外,一个连尸首都没找到,他们便犹豫了,再也没了法子。
秦谏再次道:“殿下放心,臣有分寸,并非急着去送死,若实在太凶险,臣便放弃这机会,只将那老者带来京中就好。”
周显这才点头道:“那就如此,能拿到账本和罪证就拿,拿不到就先回来,书画院建成父皇很高兴,至少现在还没到破釜沉舟的地步。”
秦谏认真道:“是,臣不会冲动,会见机行事。”
很快,秦谏去刑州接百年老者进京的计划便定了下来。
直到离了茶室,秦谏才想起按这个时间算,正好舅兄进京时他在刑州还没回来。
晚上忙到很晚回去,他先去向祖父和父亲都辞了行,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去了绿影园。
屋中已经点了灯,程瑾知在看书,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下方书桌旁的她,先问:“岳父只身回了洛阳,没带旁人,你知道了吧?”
“知道了,多谢表哥让人去打探。”她说。
他又说:“我明日要去一趟刑州,替殿下办事,至少要十多天,若是不顺利,一个月也有可能。”
“好。”她应了一声,连头也没抬起。
秦谏觉得自己来这一趟实在是多余。
他开始怀疑,如果自己这趟真死在了刑州,她会伤心难过吗?
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一直就想再谈一谈陆淮的事,明日就要走,前途未卜,这似乎是唯一的机会。
深吸一口气,忍下心中刚才泛起的对她冷漠态度的不满,他道:“我承认之前的语气不好,我知道你和陆九陵是清白的,他来府上与你无关,你与他见面也是二叔二婶安排,只是我当时对此事隐忍已久,所以会口不择言。我的确心中有芥蒂,但也确实没有和离的打算。”
程瑾知沉默。
他忍不住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她终于抬起头看向他:“是因为家中不会同意吗?”
这问的,是和离的事。
他想说当然不是,他们的情分难道连几封信都撑不过去吗?只因为这点事就要和离?
可她那无所谓、浑不在意的态度让他气闷,让他无法说出这些话。
他回道:“家中当然不会同意,无论是我家中还是你家中,他们只会催促我们早些生儿育女。”
“表哥如果等不及,也可以纳新人进门,我既占了主母的位置,到时会视同己出,代为抚养,如果需要的话。”
听她这话,秦谏唇一抿,气得从椅子上站起身:“所以你的意思是从今以后你要和我划清界线,长辈不让你和离,你就自己和离,是这样吗?”
她又沉默了。
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说话!”
她仍不开口,他上前与她隔着书桌道:“你不要告诉我,就是因为陆九陵?”
直到此时,她也仍没说话。
那便只有一个答案,她默认了。
所以当初她不是说气话,她是真的和陆淮相好,真的想退婚,真的在婚后都想着那人,真的要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