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陈悯之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看着满脸是血的两人,心有余悸地道:“现在,跟着我去医院,好不好?”
  两个伤员看他一眼,都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一声嗯。
  *
  一进医院,陆承轩就率先昏迷了过去。
  他虽然也练过一些格斗技巧,肌肉力量也并不弱,但到底比不过身为体育生,一天训练八小时打底的卫殊,刚才全凭一股不服输与嫉妒的劲儿强撑着,早已经是强弩之末,拍片一查,全身上下多处骨折、关节错位,连内脏都险些被打破了。
  陈悯之吓得脸色苍白,看着手术室里亮起的红灯,一个劲儿地抓着卫殊问:“他不会死吧?”
  卫殊见他这幅着急模样,闷着张脸不太高兴的样子,但还是回答道:“我没往他要害处打,死不了。”
  最多也就是个轻级伤残罢了。
  陈悯之又忙抓着卫殊:“你呢?你怎么样?ct结果出来了吗?”
  卫殊看了眼少年抓着自己的手,以及那双同样对他露出关怀的乌黑眼睛,喉结滚了一下,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老婆放心,我没事。”
  陆承轩那厮虽然出些阴招儿,净往他要害处打,看着就是奔着要他命去的,但他从小跟人打到大,要论打架,陆承轩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到最后只受了些皮外伤,也就是看着吓人罢了。
  但卫殊怎么也没想到,陈悯之竟然为此掉了眼泪。
  少年一双圆眼睛红得像兔子,乌黑纤长的眼睫上挂着泪珠,哭得一颤一颤,看上去可怜至极,却也漂亮至极。
  卫殊看得连呼吸都停滞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公主哭,没想到小公主哭起来也这样漂亮,漂亮得他心都要跳出来,只想要抱着小公主亲两口,舔掉他脸上的眼泪,又难受得他心都快要碎掉了,只想要小公主以后再也不要这么哭了。
  打起架来浑身是招儿的男人,此刻却显得笨嘴拙舌,手足无措:“别哭,你别哭啊老婆。”
  可少年像是真被吓坏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个不停,他哭起来也并不大声,只是小声地抽泣,却也因此更惹人心疼。
  卫殊一颗心像是被紧紧攥住,俯身想要吻去少年脸上的泪,却又在嘴唇将要触碰到少年脸颊的时候停下来,抬手用粗糙的指腹拭去了少年的眼泪。
  “别哭了。”男人声音哑得像砂纸,“你再哭,我就要忍不住吻你了。”
  陈悯之立刻便吓得不敢哭了。
  少年眼睛红红的,嘴唇润润的,呆呆地望着男人,有些害怕,又有些害羞的模样。
  卫殊喉头滚了又滚,道:“逗你的。”
  陈悯之溜圆的眼睛瞪着他,嘴巴张开又闭上,最后很认真地看着他说:“卫殊,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卫殊:“只要你说,我一定答应。”
  陈悯之:“你以后不许再打架了,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
  卫殊停顿片刻:“老婆,你先等我一下。”
  说罢转身出了医院。
  陈悯之原以为卫殊说的一下只是一小会儿,却没想到直到傍晚卫殊才从外面回来,不仅如此,他脸上又多出了新的几块儿淤青。
  而随着他一同进入这所全市最好的医院的,还有另外两名身负重伤、昏迷不醒的伤员。
  第49章
  陈悯之惊讶地看着卫殊脸上多出来的新鲜伤口, 不解地问:“你去哪儿了?怎么又受了伤?”
  卫殊犹豫一会儿,还是没有瞒他,支吾着道:“我去把秦陌和顾明珏打了一顿。”
  陈悯之震惊地瞪大眼睛:“你没事儿去打他们做什么?“
  卫殊攥紧了拳头, 语句里还掺着未消散的怒火:“他们欺负了你, 我向你承诺过,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陈悯之一怔。
  当时他刚被卫殊从城堡里救出来, 脑子里乱乱的,压根没去注意卫殊说了些什么。
  却没想到卫殊如此重信守诺,竟然真去把剩下几个人都打了一顿。
  而且看上去...就像是因为今天打了陆承轩,顺便就去把剩下两人一起揍了一样,轻松得就像是回家路上顺道去买了个菜。
  但陈悯之看着男人脸上那些新鲜的血口和淤青,心底明白这并不轻松,另外两个人不是吃素的, 卫殊在短短一天内一个人打了三个, 身上肯定受了不少伤。
  他心疼道:“那你也不用去打他们呀,打人是不对的,你自己也会受伤。”
  卫殊目光认真地看着他:“现在我可以答应你了老婆, 你不喜欢, 我以后就不会再打架了, 除非他们再来欺负你。”
  陈悯之于是明白了,怪不得卫殊要急吼吼地跑出去, 说让他等他一下。
  合着这是要先去把其他几个人揍一顿, 揍完了, 再来答应他的话。
  陈悯之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道:“我们先去找医生,让他给你把伤口处理了。”
  他站起身,却见卫殊执拗地坐在座位上不肯走。
  陈悯之问:“怎么了?”
  却见卫殊闷着个脑袋:“我不想让医生给我处理伤口。”
  陈悯之不解:“为什么?你都破皮了, 不尽快消毒会感染的。”
  卫殊道:“我是男人,男人的身体只能给自己老婆看。”
  男人身材高大,即使坐着也只比站着的他低了一个头,却像一只讨食的大型犬一般,目光烁烁地自下而上望着他:“老婆,我们回家去,你给我上药好不好?”
  陈悯之有些无奈:“我都说了我不是你老婆,而且我哪儿有医生专业,你的伤口还是在医院处理比较好。”
  听到他的回答,卫殊沉默着没说话。
  半晌,他瞥了一眼旁边刚从手术室里出来没多久,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陆承轩,闷闷道:“是因为他吗?”
  陈悯之:“什么?”
  卫殊:“你想留在医院陪他,所以才不跟我回家。”
  陈悯之霎时一噎。
  陆承轩虽然没什么生命危险,但毕竟伤得比卫殊重上许多,他是想留在医院等陆承轩醒没错,但这和他不跟卫殊回家没关系,他只是觉得让医生给卫殊处理伤口,肯定比他来更好一些。
  但他的沉默,在卫殊看来无异于默认。
  卫殊一双灼热眼眸黯下来,别过头去,哑声说:“我知道了。”
  陈悯之一懵,还没来得及问你知道什么了,就见身材高大的男人从座位上站起身,满身黯然地走了出去。
  那姿态莫名让人想起被主人抛弃的、无家可归的可怜大狗,让陈悯之的心脏骤然紧缩了一下,泛起一阵绵密的、针尖般的疼痛。
  很轻微,倒不是十分难受,但却很奇异,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等他从愣怔中回过神,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卫殊!”
  陈悯之忙追出门外,可走廊上也没瞥见卫殊的身影。
  他知道卫殊虽然许多时候都很听他的话,但在自己所坚持的事情上总是执拗的,就像从前嘴上答应了不跟着他,又在暗地里一直默默保护他一样。
  卫殊说了不会让医生上药,那就是真的不会让医生上药。
  但他拖着一副受伤的身体,也不知道会跑到哪里去。
  陈悯之焦急地东奔西走,一层楼一层楼地挨着找,最后终于在一楼最旁边的楼梯拐角处发现了卫殊。
  而男人正背对着他,一手撑在墙上,另一只手挥舞着紧绷的拳头,对着无辜的墙壁哐哐一通乱砸。
  旁边有护士喊道:“诶诶诶干什么呢!这是公共设施,砸坏了你赔啊!”
  卫殊回过头,一双眸子烧得猩红,脖颈上青筋毕露,一字一句道:“我赔十倍,现在,闭嘴。”
  男人面相天生凶悍,暴怒时更是如同一只发狂的兽类,凶恶到可怖,护士显然也没想到回过头来的会是这么个恶霸,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几步,虽然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这里不是精神病院,要发疯到别处去发。”
  然后就跟撞鬼一样连忙跑走了。
  眼看男人又要继续砸墙,陈悯之忙在楼梯上大喊:“卫殊!停下!”
  卫殊挥出去的拳头一顿,停滞在墙壁上,他回头,视线与楼梯上的陈悯之相对,随后像是难堪一般地别过头去,肌肉暴起紧绷的手臂松懈掉,缓缓从墙上滑落下来。
  陈悯之三步并作两步从楼梯上跑下来,抓着他的手查看,那只手上原本只是在打架的时候留下了一些淤青和小破口,现在却被男人自己在墙上砸得血肉模糊,鲜血从指缝间滴落下来,狰狞可怖。
  陈悯之焦急又心疼:“你这是干什么?不让你和人打架,你就跑去和墙壁打架吗?”
  卫殊看着低头握着他手,神色焦灼的少年,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出神。
  他想起他初见陈悯之时,陈悯之穿着浅粉色的蓬蓬公主裙,用那双干净白皙的手握住了他沾满泥巴的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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