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此刻,面对男人的问题,陈悯之还是坚持自己的底线:“不想用。”
  顾明珏深深盯了他几秒,忽然低下头恶狠狠咬在他的唇上。
  陈悯之吃痛地叫了一声,一抬头,男人眸子幽幽地看着他:“宝宝不愿意花我的钱,却愿意花秦陌的?“
  陈悯之简直不知道顾明珏又发什么疯,但他很确定,顾明珏只要一开始叫他宝宝而不是叫他悯之,那他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危险。
  他捂着嘴巴惊惶地说:“没有,我也没有花他的钱。”
  顾明珏:“哦?那你们一起去游乐园那天,是谁买的票?”
  陈悯之睁着眼睛,哑口无言。
  他怎么也没想到顾明珏连这也要算进去。
  他的无语在顾明珏看来无疑是心虚和无法辩驳。
  顾明珏冷笑一声:“小骗子。”
  男人再次埋下头去,可这次咬的却不是他的嘴唇了,而是锁骨下方比嘴唇敏.感许多的地方。嫩.红柔软的地方被欺负得又红又肿,沾着湿.漉.漉的水光,好不可怜。
  陈悯之被欺负哭了,最后一边抽噎,一边被男人逼着用那张黑卡随手买了一个三十多万的游戏账号。
  吃饱了的男人心情好了许多,又换上那层温柔君子的人皮来,低头舔过他眼角残余的泪:“悯之,早些回来。”
  又捏了捏他的鼻尖:“走了之后,也要记得想我。”
  陈悯之早已没力气和男人争辩,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嗯”。
  *
  陈悯之买动车票而不是机票,自然不是单单是为了省钱那么简单。
  ——不过是因为坐动车更方便逃跑罢了。
  他没有坐到终点站,而是在动车途径一座比较偏僻的小城时,把手机卡扔在了动车上,然后下了车,出站包了辆小城火车站外惯有的无证黑车,朝着与老家反方向的d城开去。
  陈悯之知道他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可以通过票务和消费记录查人,但他这次包的是黑车,走之前还专门换了现金,他就不信顾明珏能查得到他。
  而且按照人的思维惯性,跑路一般是越远越安全,而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就躲在学校邻省、挨着顾明珏家的d城。
  来的时候坐的是动车,回去的时候坐面包车自然要多费些时间。路途遥远,陈悯之不知不觉便在车上睡着了。
  然而,等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不在目的地,而是在一个陌生的音乐厅内。
  他刚坐起身,脑子都还是懵懵的,就见到头顶灯光忽然熄灭,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再次亮起时,只留下了一束光照亮了台上钢琴所在的位置。
  一个男人不知何时坐在了那里,身穿裁剪精良的黑色燕尾服,姿容俊朗,风度翩然。
  是顾明珏。
  第41章
  黑白琴键上, 男人指节翻飞,如水的琴声从他指间流泻而出,在空旷的大厅内荡出回响。
  这旋律初听是平静舒缓的, 像是淌过山间石子的潺潺水流, 可细听却似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哀戚,如怨如慕, 如泣如诉,如同在幽魅山林间,茕茕独立,被心上人抛下的痴情山鬼。
  陈悯之一时听得有些怔了。
  他看着顾明珏,男人依旧是那张温柔清俊的脸,面容平静,低垂的视线落在琴键上, 可陈悯之却似从那脸上看出了一抹神伤。
  顾明珏此刻...好像很难过一样。
  可是...为什么?
  被抓回来的是他, 怎么看都应该是他更难过一点才对。
  啊对,陈悯之在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逃跑被抓回来, 顾明珏还指不定要怎么欺负他, 他要赶快离开这里才对。
  于是他趁着男人还没弹完, 自己又处在没有灯光照到的地方,偷偷摸摸弯下腰去, 借着前面座椅的遮挡轻手轻脚地往外溜。
  然而他还没跑出两步, 台上距离他二十几米远的男人, 明明没有看向他, 却仿佛在黑暗里长了眼睛一样,不紧不慢地说:“外面的保镖都配备了麻.醉.枪,悯之如果不想挨上一枪的话, 就乖乖坐下来。”
  陈悯之跑到一半的身体僵硬了。
  两秒后,他慢吞吞地坐会了自己位置上。
  泉水似的钢琴声依旧没停,甚至在男人说话的时候,那音乐声也没有丝毫的迟滞,男人像是已经将这首曲子弹了很多遍,早已烂熟于心。
  顾明珏的琴技无疑是高超的,乐声的优美程度与专业钢琴家比起来也不遑多让,但此刻陈悯之却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了。
  他像是一只被人逮住、捆在案板上的羔羊,只等着悬在头顶的铡刀落下。
  曲终,顾明珏的指尖缓缓从琴键上离开,对他道:“过来。”
  男人的声音很平静,然而越是平静,只让人觉得暴风雨来临的时刻愈加逼近,让陈悯之感到不安。
  他很小步地往台上挪动着步子。
  顾明珏也没有催他,男人向来是很有耐心的。
  然而一共就这么远的距离,陈悯之步子再小,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陈悯之看着坐在琴凳上,神色淡淡的男人,忽然没来由地感到害怕,小小声说:“顾明珏...”
  顾明珏却一伸手,将他抱到了怀里。
  陈悯之没有挣扎,可紧紧攥着男人衣服的手指却泄露了他的紧张。
  顾明珏握着他的手,将他扒拉在衣服上的指头拿下来,旋即,带着他的手放在了琴键上。
  男人宽大的手掌覆盖着他的右手,在钢琴上弹出刚才那首曲子的旋律。
  没有了左手的和声,这首曲子听起来依旧是好听的,只是,单调的音节响在空荡荡的大厅内,仿佛显得更加寂寞了。
  曲调孤单,弹奏的两人姿态却是温暖偎依的,顾明珏一边弹,一边在他耳边说:“这首曲子叫《思慕》,是我母亲生前所作,她还年轻的时候,常常来这里弹奏它。”
  陈悯之一愣:“你母亲...”
  顾明珏之前说要带他见父母,还说什么母亲会喜欢他,他怎么也没想到顾明珏的母亲竟然已经过世了。
  顾明珏的声线依旧很平静,像是一个旁观者,在叙述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因为,这座音乐厅是她嫁来顾家后,父亲专门为她在顾宅里建的。”
  “她喜欢弹琴,我父亲喜欢听她弹琴。从前,她也是个小有名气的钢琴家,在嫁过来之后,却只为我父亲一人演奏。”
  陈悯之不知道顾明珏为什么突然和他说这些,但看顾明珏好像没有计较他逃跑的事情,便巴不得男人多说一些,免得像之前一样咬着他的嘴巴惩罚他,于是呆呆地附和:“那、那还挺浪漫的。”
  然而下一刻,他听见顾明珏声线漠然地道:“后来,我父亲出轨了。”
  与许多没有感情,单纯是为了利益结合的商业联姻不同,顾明珏的父母虽然是联姻,但两人却是情投意合,后过得蜜里调油,没多久就生下了顾明珏。
  但人心易变,婚后不过三年,顾父便对日日相见的妻子腻味了,出轨了。
  顾明珏的母家是个小家族,需要依靠顾家的荫蔽,母亲想要离婚,却被家族逼着继续留在顾家,家族需要她永远都是顾夫人,这样才能为家族带来长远的利益。
  至于顾父,因为知道母亲的家族需要仰仗自身,所以并不把母亲家族放在眼里,对自己在外面找情人的事情从不遮掩,甚至偶尔还会把情人带到家里来。只不过在外,他依旧对母亲款款情深,毕竟他只是需要满足自己的欲.望,并不需要家族丑闻。
  母亲恨透了父亲,却因为家族的逼迫不得不讨好父亲,并对外界扮演一个家庭美满,温柔淑慧的好妻子形象,长期下来终于精神分裂了。
  她发疯的时候会用指甲掐顾明珏,用针扎进他的皮肤里,把她所有的痛苦和恨意发泄在他身上,说她恨他,恨他是那个男人的孽种。
  但当她清醒的时候,又会紧紧抱住顾明珏,亲吻他的额头和脸颊说爱他。
  她会抚摸着顾明珏从出生起便戴在脖子上的玉牌,说他的名字是她亲自取的,望他人如良玉,温润明朗。
  顾明珏十岁那年,母亲自杀了,甚至连遗书也没留下。那块玉牌,成了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十四岁那年,顾明珏初步触及到顾家的权力中心,于是他开始了自己漫长的复仇。
  顾父有慢性疾病,需要常年吃药,但俗话说是药三分毒,正因为需要常年吃药,对于各种药物的副作用控制便需要格外小心。
  顾明珏不过是胁迫了家庭医生,让他极其隐蔽地改变了几种药物的配比,顾父的病情便在经年累月中愈发严重,去医院查也查不出来。
  终于,在今年年初,病入膏肓的顾家家主倒下了,顾明珏接替了他的位置。
  讲述这一切的时候,顾明珏的语气从头到尾都是平静的,平静到近乎漠然的地步,好似这故事中的主人公并不是他自己。
  陈悯之却仿佛切身实地地感受到了他身上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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