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几年前圣主大病,圣莲道不再行祭,莲火宫便封锁了善祭堂,此番潜入,专门踩了点,通过无人出入善祭堂摸进来的。
由于行为刺激,感官激动,沈怀一领道原路折返,却见有门生趁着黢黑,往善祭堂送了一碗白饭。
圣莲道许多俗规,本不可怖,可无奈今夜月色实在不错,他本待那门生走远,悄声绕去,路过那碗白饭,隐约瞧那碗中蠕动,在发觉出那是什么物什之前,已经来不及捂眼了。
三寸小洞里伸出一双皲裂的手,抓住那白虫拌生米的碗,忽而收回。
沈怀一尖叫憋在嗓子里,死死捂住嘴,往身后摆摆手,转身掉头就跑。
刑遇案不知内情,搀扶楼枫秀跟着乱跑一气。
整个宫内长老乃至一干道生,全部不见身影,唯独圣火堂日夜有人守着长明灯。
沈怀一偏偏乱跑进了这唯一光亮之地。
仨人穿过圣火堂,轻手轻脚也罢了,麻烦精满心混乱,不幸踢翻了一盏烛台明灯,当场惊动了守圣火道生!
对视一眼,顷刻开打!
楼枫秀瘸着两条腿行动不便利,好在抗打,贴地躲的又快,遭难不重。
只有沈怀一,他被道生抡起烛台,抽的吱哇乱叫,刑遇案挺身护上前,沈怀一非常识时务,缩紧了脑袋就往刑遇案身后躲!
刑遇案硬生生以肘挡住烛台,抽出背上长刀,那刀身缠了黑布,未曾出鞘,只挨个迎头,将人逐一砸晕。
得力于刑遇案的绝对武力值,沈怀一一边带上哽咽的颤音呼疼,一边拍手,往那抽了他一棒子的道生屁股踢了一脚“哈,让你打我!不知道打狗还得看......嗯!?”
“快走!”刑遇案一边抓住他,一边搀起楼枫秀,匆匆拐回了善祭堂。
莲火宫殿中没有侍卫,殿外却被密集巡视。
刑遇案与沈怀一蹲守殿外整天,越是狭隘的角落侍卫越多,反倒此地侍卫最少,二人弄清楚子夜正门交接时辰中存在的片刻错漏,这才潜了进来劫人。
刑遇案将沈怀一一把抱起,扛到肩上,让他踩肩上,翻上墙,再将楼枫秀推上去,仨人方得顺利逃出。
“你来救我?”到了安全地带,楼枫秀抽空问道“你怎知我在莲火宫?”
沈怀一望身后探看,没有发觉行人追来,长舒一口气道“杜爷告诉我的,他前两天刚到京师,没找到你,便来见我,我就说见君宴那日,我分明在莲火宫见到了恩公!”
“老杜,在京师?”
“是啊,就在我家。”沈怀一指了指前方阔绰府邸,匆匆脱掉夜行服,露出里面穿着紫金绿蓝的绸缎,开心道“快到家了,恩公,到家就没事了,莲火宫最要脸,干不出上门抢人的事!”
楼枫秀面色一僵,骤然止住脚步。
“走啊。”沈怀一揉了揉被木棍打中的胳膊,撩开衣袖,瞧见一串淤血。
心疼自己细皮嫩肉,狠狠抽了口冷气,带了点哭腔可怜道“真疼。”
他鲜少挨打,简单抒发了下对皮肉之苦的感受,不成想刑遇案注意到他吃痛神情,立即道“我去请大夫。”
“不能去,你去请大夫,我爹铁定又要知道了!”他拦着刑遇案,又去拉楼枫秀“恩公,快走啊!”
“你受了伤,要看大夫。”刑遇案道。
“你当没能找到我,或者当我死了,不要告诉老杜。”楼枫秀道。
“......”一个要去请大夫,一个不肯跟他走,沈怀一在中间一个也拉不动。
正当他哭丧着脸,不知先拦谁是好,大老远就听老杜扯着嗓子喊道“秀儿!”
见老杜前来接应,沈怀一急忙先行拦住刑遇案“我说了不准去!挨打的是我,我爹知道了顶多骂我两句,要被我爹知道你护不住我,还不得揍你!”
“那是我应得的。”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你执意要去,我就换掉你!”沈怀一第八百遍威胁。
“少爷换不掉我。”刑遇案第八百遍重复。
“我不好,没能护好少爷,什么样的惩罚都是我应得的。”
“你又这样,明明是我的错,你就是想让我内疚,我不是故意领错路的,我知道你嫌我累赘!嫌我执意跟进去,嫌我挨了打自作自受!”
“我没这样说。”刑遇案道。
“也没这样想?”
“想了一些。”
“??”沈怀一气到爆炸。
“我知道,少爷担心我一旦被发现,诸位长老看在少爷面子上不敢多为难我。但是你在,我无法放开手脚,还要顾虑你的安危。”
总之说来说去,他就是累赘。
沈怀一气的失去思考能力,无语凝视苍天。
他这辈子都是被甜言蜜语的宠爱浇灌大的,就算犯错,爹娘也会换着法的哄他开心,教他何为正确,但绝对不会指责他的错误。
刑遇案一个侍卫,很难精通语言的魅力,他直言快语,压根不知道修饰词汇。
沈怀一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默默将自己哄好,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以后就听听你的话吧。”
“太好了,那我们去看大夫吧。”刑遇案初心不改道。
“......不去!”
“那,对不住了。”
老杜赶上前时,刑遇案正扛上沈怀一离去。
沈怀一还一脸假笑,遥遥冲他挥手“杜爷,你先带恩公回家,我腿瘸了,去看个胳膊。”
老杜哪空出心情留意,信手一挥,冲上来往楼枫秀胸口狠狠捣了一拳头。
他脸色急躁,满嘴燎泡,鼻腔还沾着血迹,哽咽难忍道“秀儿,你可真不要命啊!谋杀圣主,你可真敢下手啊!看来还是圣主仁善,否则,你早不知道被那群狂热信徒打死几百回了!这次我非栓好你,你休想再给我离开家门一步!”
老杜当晚找不见楼枫秀,第二天就往京师赶,到了目的地,莲火宫死活进不去,听闻前几日传出刺杀传闻,他确凿无疑那就是楼枫秀!
正当不知该如何是好,苍天不负,让老杜在大街上见到了沈怀一。
这少爷衣着色彩丰富,不是红黄就是蓝绿,配饰环颈璎珞,公孔雀啥样他啥样,好认的不得了。
这么些年来,沈怀一有事没事都会寄信到定崖,最开始,只得到老杜潦草回复,后来老杜开始认多了字,就回的勤奋了点,他们还偶尔保持着书信往来,这一遭才得知他身家背景。
“真没想到,沈公子看起来不靠谱,来头倒是不小!对了秀儿,你见着二撂子了吗?听人说,这货跟你前后脚上的客船,我在京师找了好几天,也不知道他跑丢到哪去了!”
“他死了。”
“什么玩意?”老杜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楼枫秀面无表情重复道“二撂子死了,他,跟我一起,潜进莲火宫,死在朝圣台。”
“你少胡说八道,莲火宫光辉耀世,怎么会滥杀无辜,我打听这么多天,听都没听过!你一个跑去胆敢行刺圣主的家伙,现在还好好站在这呢!杀他一个二傻子干什么!?”
“我没有骗你。他死的时候,我就在那里。”
老杜退了一步,转身就走。
楼枫秀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他望着他的背影,张口叫了一声“老杜。对不住。”
老杜猛然转过身,怒吼一声扑上前,将他扑倒在地,拽住他的衣襟,毫不客气拳脚招呼!
“你不是能耐吗?你不是替整个大别除害吗?你不是要杀圣莲道圣主歌沉莲吗?你向来弄不清自己姓甚名谁是不是,你疯不够是不是?怎么死的不是你啊,楼枫秀!?”
二撂子,他好不容易,能进东西楼后厨帮工了,学个做菜而已,仿佛祖坟冒了青烟,光宗耀祖。
他终于可以明目张胆,每日见到他日思梦萦的粉娘,终于可以,给他的好兄弟们带最热乎的剩饭,哪怕他的兄弟们已经日进斗金。
他刚刚满足了他的夙愿,他就这么大一点提起令人耻笑的志气。
那个蠢蛋,他脑子不好,死了变成鬼恐怕都摸不着回家的路。
普天之下,只有二撂子喊他杜爷,真情实意,从来不会嫌弃他是半废胳膊的残疾。
老杜拳头沾血,泪眼模糊,他耗空了力气,终于停住了手。
“秀儿,你真是天下第一败类,过不了一天好日子的贱种!”
“你说的对。”
“去你妈的!”他朝他脸上呸了口唾沫,转身就走,并暗暗发誓,绝对不会再管他死活!
楼枫秀缓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自嘲的笑了笑。
好日子?那种好东西,跟他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不敢想,一想就觉得恐惧。
在他听闻拯救苍生大爱圣莲教不辞万里为楼梁镇祈雨赐福却只是为赢得沽名钓誉。在他死里逃生流落京师却因破坏繁华景象被人拳打脚踢赶出京师。在他流落定崖县小姑娘给了他一碗粘糕汤那位妇人像母亲一样对他微笑后告诉他你要走了我养不起你。借他攀附高枝的小豆子和为五百两想要出卖他的老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