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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我叫沈怀一!”
  听他有名有姓,态度还算老实,老杜叹口气,只道“行,过了风头就赶紧滚回老家,再敢闹出点幺蛾子,我就!”
  老杜没能说完,悻悻耸肩,想不到该把人怎么样。
  他们走过热闹街头,见识颇多形象凄惨的乞丐。
  “你在里头扎根这几天,知不知道这城里,最近怎么多那么多断手断脚的乞丐?”老杜问道。
  “不断手脚,谁会去乞讨呢。”沈怀一说完,想起自己刚刚还在乞丐窝里坐着,马上笑出声来“哎呀,我会!”
  “......”
  “不对!你说的不对!”二撂子道“好多手脚都是折断的,我倒泔水的伙计说,之前有个丧心病狂的爹,打断自己儿子的腿要饭还债,然后就有人效仿打断自己的腿,后来就发展成组织,好多坏人掳走小孩,把他们变成一个缺手缺脚的怪物,扔到街头卖惨乞......”
  眼见楼枫秀面色变的难看起来,老杜打了他一巴掌“你不要胡说!”
  楼枫秀满脑混沌,顷刻间仿佛再度置身火海,烟尘吸入肺腔,他不得不剧烈喘息,猛然一膝跪地。
  眼前不断闪过火光四起时的刃光,那剑刃上雕刻着襁褓婴儿,似乎在耳边不断啼哭。
  不会的。
  他想。
  阿月,阿月肯定不用。
  他那么聪明,他甚至可以不用那么聪明,他根本都不用卖惨。
  他一定没事。
  没关系,他一定会找到他的。
  哪怕真的残废了,他养。
  他都想好了。
  第74章
  仨人手忙脚乱搀起楼枫秀, 还没等站稳,一声高喝传来“好啊!你可终于给我碰上了!”
  风月斋烧的旺,牵连了左右两家商铺, 全是商铺主家的。
  商铺主家无辜波及, 找了几天元凶未果, 此刻终于逮住了楼枫秀!
  “旁的我就不多说了,修缮款起码得一百两!我善心宽容,限你们半年内还清!”主家说着, 从怀里掏账册,拿着笔,舌尖一舔, 就要现写借据。
  “一百两?再添点都够把风月斋买下来了!”老杜反驳。
  “那不还是买不下来?三间铺子,你又不是没看见, 烧成那样!就这我还是看顾大人面上说少了呢!”
  “主家爷,你这也分个时候,我兄弟刚刚妻离子......不是,你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我趁人之危!你瞧清楚了,我列了单子呢, 半年,半年我光租赁款都没往上添, 姓楼的, 你装什么装,睁眼给我签字!”
  老杜诶诶拦不住, 回头一看, 护人捕快们只能管他别死,管不了他家长里短,遂站的远远的, 不打算上前调解。
  “我替恩公还!”沈怀一大手一挥,慷慨道。
  主家将他上下看了一遍,很难藏起满脸的不屑。
  沈怀一准备拿出方才楼枫秀给的银子,上下摸一遍,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摸不出银子,仍然倔强道“但不是今天!”
  老杜无话可说,只能从怀里取出几两碎银,搪塞主家。
  主家收了银钱,随手在借据标记“行,还差九十九两八钱,签字。”
  老杜咬咬牙“我来签。”
  “你替他还?”
  “我替他还!”
  “还有我!”二撂子道。“我也签!”
  只是他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二撂子的撂也不会写,中间画了个圈,一脸承担着责任的严肃感。
  主家爷捧着俩圈圈,无语凝噎,他不依不饶,拉过楼枫秀的手,涂了墨,摁了个指印。
  “我可盯着你们呢我跟你讲,一个都别想跑!”
  “嘿,谁要跑?谁跑谁孙子!”
  老杜信誓旦旦言完,瞪了一眼沈怀一,继而把楼枫秀推给二撂子,回头要去找那群乞丐。
  “你去哪啊杜爷?”
  “刚给这小子塞完银子,转头就丢,肯定是他跟前坐的那几个乞丐,我去找他们算账!”
  “不是的,他们人很好!”沈怀一伸手拉住老杜,口气似乎带着自豪。“我来到这里就经常丢银子的,早习惯了!”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你他娘最好给我困在定崖城一辈子。”
  --
  李大娘去后,家里泥瓦房就空了,雀雀没了亲人,只这么一个哥,于是陪楼枫秀留在刚刚修补齐全的老宅里。
  楼枫秀昏睡了半个多时辰,醒来天色已晚,老杜在院子里露天做菜。
  灶屋修缮工事未成,只能在院里烧火架火炉。
  沈怀一正在跟二撂子和雀雀诉说他的新年历险记。
  他表示京师繁华看腻,规矩磨人,于是想出来看看新鲜的地界。
  可他爹为人严苛,逼着他考取功名才能换取远游机会,那他读书又不是很行,索性偷跑了出来。
  大别真大,偷偷摸摸坐船,追着自家商货,晃晃悠悠近一旬,才晃到这里来!
  本想权当游山玩水,不想刚来此地没几天丢光了旅资,遭人拐卖,如今城外封锁,只进不出,家里人对他出行目的地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何时能与家人得见。
  说到这里,沈怀一感怀思绪忽然清空“这样岂不正好,省得整天逼我看书背文章,我以后整日去游山玩水岂不快哉!”
  “不行不行!”二撂子劝道“你要回家,不然你娘得多着急啊。”
  沈怀一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点头道“也是,我得回去,只要我回去了,我就可以把我的私房钱,寄一百两银子给恩公,然后再去游山玩水!”
  二撂子对他富家公子的身份深信不疑,并拿出杜爷给他买冰糖葫芦的零花钱作为赞助。
  沈怀一非常感动,他慷慨表示,可以满足他任意愿望!
  二撂子表示,自己要进东西楼当跑堂小二,当不上的话,帮厨也行,后厨大哥很喜欢他,已经答应过一阵教他做菜。
  沈怀一这个满足不了,只能靠他自给自足,且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一份工作也算梦想。
  “因为这样的话,以后我就可以每天跟粉娘打招呼了!”
  “哇。”沈怀一当即对他的梦想赞叹不已“为博美人一笑,我辈自当折腰!”
  “你说话真好听呀!”二撂子美滋滋道。
  “雀雀妹妹,你以后想干什么呢?”
  雀雀正在对灯穿针线,闻言想了想道“我娘不让我绣花,除此之外做什么都行。”
  “那你为什么又在引针?”
  “我还是学学比较好,不然没人帮我哥补衣裳了。”
  闻言,二撂子沈怀一老杜集体泪目。
  楼枫秀望着侠肝义胆的牌匾,眼泪滑落,滚进头发丝里。
  他拆掉阿月为他编织的红发绳,额前长发便重新遮住眼睛。
  借此,挡一挡红了的眼眶。
  --
  吃了晚饭,雀雀在隔间睡下,楼枫秀跟沈怀一睡在死过疯女人的屋里。
  沈怀一睡地铺。
  由于不久前囚在地底,被黑暗侵蚀多日,尚在畏惧黑暗,楼枫秀吹了蜡烛后,他就开始没话找话,总想跟身旁人说话。
  “恩公!”
  “嗯?”
  “你一直都在找谁啊?”
  “阿月。”
  “那是谁啊?”
  “家人。”
  “找到了吗?”
  “没有,快了。”
  “我家人一定也在到处找我了。”他叹息道“肯定找了好久,翻遍京师也说不定了。”
  楼枫秀似乎睡着了,片刻没有回信。
  沈怀一小心翼翼道“如果找不到,你还找吗?”
  “找。”
  “那恩公......”
  “闭嘴。”
  楼枫秀不想搭理他,他怕再说下去,声音就要控制不住哽咽。
  沈怀一在黑暗中极不自在,翻来覆去,强行入睡。
  他的睡梦中不断做着噩梦,嚷嚷着黑,忍不住哭出声,魇入梦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最后还是睡在隔壁的雀雀,被他那夜鬼啼哭的渗人劲吵的睡不着,过来敲了敲门,发现房门虚掩,她端着灯盏进来那刻,哭声当即暂止。
  走进房中,只见沈怀一蜷缩在地面上,紧紧抱着被子,眼皮不住发颤。
  她举灯扫过,没有在床榻上看到她哥。
  雀雀出门去找,见墙边架着梯子,爬上去,果然看见楼枫秀坐在屋顶,抬头望着夜色。
  “哥。”
  她叫了一声,楼枫秀睁着眼睛,却没反应。
  “哥!”
  楼枫秀恍然回神,见来人是她,慌张擦脸,那瞬间摸到遮眼的长发,于是略放下心来。
  “你上来干什么,快回去睡觉。”
  “你怎么不回去?”
  正说着,屋内哭声又起。
  “老鼠,老鼠钻我衣裳里了!打老鼠!别咬我!”
  雀雀端灯走下去,匆匆回房,晃醒梦魇里的沈怀一。
  “没有老鼠,怀一哥,你醒醒,没有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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