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顾弄潮轻轻笑了一声,虽然一句话没有,但言霁好像知道了他在笑什么
顾弄潮转身走向岸边,言霁本还恼怒得很,在他转身那一瞬间看到肩胛上绯红的花纹印记,隐在若隐若现的雾气中,恍若是血从心口流出,在后背的肌肤下蔓延,生长成的一朵彼岸花,似血般的红色惊心动魄,爬满整个侧肩胛上下。娇艳欲滴得好似这朵花即将成熟。
好像顾弄潮每月都要去别院休养一阵子,就是因为这朵花。
回神时顾弄潮回来了,将一张宽大的巾帕搭在他肩上裹着,说道:“出去的时候将身体擦干多穿一层,避免乍冷乍热感染风寒。”
言霁上了岸台,等顾弄潮的身影被水雾遮盖才脱下湿掉的衣物,用那张干毛巾将头发擦干,这才换上替换的衣服。
披上斗篷后,言霁在木盆里没找到袜履,婢女忘记给他准备了,他自个儿因着光脚来的,也搞忘了这事,迟疑片刻,言霁打算再光脚回去,泡过温泉后暖和的脚心踩在雪面,这次冻得言霁哆嗦了下。
身后传来脚步声,顾弄潮同样穿戴好出来,发现言霁脚光着,想要脱下自己的鞋子给他,言霁并不愿领情,顾弄潮不再多言,在言霁的惊呼中,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言霁羞得脸色通红,挣扎着想下去,猝然被捏了下腰间的软肉,整个人顿时失了力气,又是不可置信,又是羞恼愤怒。
路过的婢女全都低着头,顾弄潮将他抱进屋内,放到榻上,看到桌上还没收走的饭菜未动分毫,眸子寒了下去:“不是说什么都能将就着吃吗?”
“与你何干。”言霁撇过头,不愿多说这个话题。
找出一双新靴,蹲下身握着玉白的足踝给言霁换上,沉默下后顾弄潮道:“你曾答应过我,不少一日三餐。”
闻言,言霁转回头讥笑地看着顾弄潮,上扬的眼尾魅意横生,清澈的眼眸倒映着对方,却比雪还冷冽:“答应的就不能毁诺吗,就允许别人欺瞒玩弄?”
鞋尖挑起下巴,言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我就是毁诺了又怎样。”
下一刻黑暗侵上,言霁被制住手压在榻上,梅枝因动静太大吓得震颤,零落三五花瓣掉在言霁铺散的黑发上,言霁胸口激烈地起伏,双眸赤红地瞪着顾弄潮,听见他贴耳道:“欺瞒玩弄别人的人会得到报应,毁诺的人也要得到惩罚。”
不同于上一次,这次的吻凶残猛烈,混杂着唇肉咬破后血的腥味,密集又绵长,挣扎扭动时,言霁终于感觉到了威胁,身体微不可闻地颤抖。
紧密相贴,顾弄潮突然停了下来,直起身默然地看着眼尾绯红的皇帝陛下,道:“既然害怕,就不要挑衅我,将晚膳用了。”
言霁咬着唇别过头,直到房门打开又关上,顾弄潮在门外吩咐:“进去伺候着陛下。”脚步声远去后,言霁才终于发出一声哽咽的呜鸣。
婢女进来给他换上新的衣服,什么也没问,又有婢女鱼贯而入,撤下桌上凉掉的饭菜,换上新做的热腾腾的膳食,这次言霁老老实实坐在桌前,一点点往嘴里喂送吃食。
一夜未眠,翌日一早,听闻军中有事,顾弄潮提前回去了,差人告诉他想多玩几天都可,若要回去,让庄里的刘叔送他。
言霁并未久待,午膳后就走了,但也没有直接回皇宫,吴老一直催他回府过个年节,虽跟顾弄潮关系处得水深火热,但面对吴老言霁依然狠不下心,去蓥金街买了些东西,趁顾弄潮去了军中的空当,提着去了摄政王府。
府中的人对于言霁的到来一如既往热情,跟吴老说了会儿话,想着傅袅还在摄政王府,便去看了眼。
大概心结解开,傅袅的状态比之前看她时好了不少,腹部已经有了明显的弧度,她对这个孩子的感情十分复杂,因素来善心,不忍夺去这个小小的生命,已经决定不顾父母的反对以及往后的名节,生下这个孩子。
言霁去时,傅袅跪在地上求他:“我知启王之罪就是祸及九族也不为过,但这孩子实在无辜,可否求陛下一个恩典,饶过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臣女保证,他出生后,除了血缘,将与启王一点瓜葛都没有,他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如此恶人。”
第45章
年关过后, 朝中恢复忙碌,日子一天天过去,言霁过得越发咸鱼, 奏折送到宫里再不看一眼, 更别说批阅,渐渐的, 朝臣们识了趣,着急的政务都往摄政王府送了去。
陈太傅对于皇帝这做派连连叹气,说他好不容易有了点话语权, 不可就如此懈怠了,前路艰难, 更应该居安思危。
念经似的每日下朝后就要找到他说上一番, 言霁往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等陈太傅说得口干舌燥, 再令人赏杯倒满的茶,气得陈太傅拂袖而去。
相处近一年,朝中臣子基本都了解了言霁, 知道他并不如之前传闻的那样呆傻好糊弄, 这一年发生的许多大事, 可以说都跟这位新皇脱不了干系,若还将他当个傻的,辜负他们在朝中摸爬打滚这些年。
最主要的还是, 自跟顾弄潮挑破后, 言霁便懒得再装傻了,具体体现在宫人们发现皇帝越来越难伺候, 面上虽依然澄澈天真, 一笑时却常常使人不寒而栗。
照镜子时, 言霁想,自己是不是变得越来越像书中写的那个他。
虽然有时候依然会做一些没厘头的蠢事引得木槿不停念叨,但在茶肆酒巷,他已经成了阴晴不定,随时会跟摄政王决一死战、想要翻身把歌唱的励志傀儡皇帝了。
然,并不如坊间所诉的那般水深火热,朝堂上、私下里,言霁面对顾弄潮依然恭敬乖巧,言听计从。
其中自是有种种缘由,让他没办法跟顾弄潮彻底撕破脸。
暖阁内,言霁抱着薛迟桉教他誊抄礼记聘义,木槿在旁边挥着毛掸子除尘,抽空瞟了一眼,艰涩地念起开头的句子:“以圭璋聘,重礼也。”
念完,木槿叹了口气,问她,她说道:“奴婢觉得傅家小姐太不值当了,连个聘礼都没有,还要给那家伙留个种,看开点多好呀。”
片刻后,木槿踟蹰地问道:“那陛下之后答应傅家小姐,饶恕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没?”
言霁垂目道:“自然答应了,朕本就没想要牵连她。”停顿须臾,续道,“况且......罪本不该祸及子嗣。”
在言霁愣怔时,薛迟桉轻轻环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怀里,轻声说道:“为陛下这句话,迟桉定会努力长大,成为能保护陛下的人。”
小孩眼中是与年龄不符的深邃黑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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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朝贡而来的使臣开始陆续离去,下放去盯着这些使臣的暗卫接连回禀,唯独柔然那边毫无动静。
此前顾弄潮提前离开梅花山,缘由是军中有事,此话并非托词,顾弄潮此人完全不会理会别人的情绪,那次确实出了点事,起因出自飞鹤楼。
说是有人报案,飞鹤楼非法接留外来使臣多日,还与京城人起了争执,推搡中导致一人死亡,五人重伤,顾弄潮怀疑跟柔然有关,接到消息后就带队去查看了。
这一年来他们始终抓不住飞鹤楼的把柄,若是这次能坐实飞鹤楼跟别国有染,便可一举将之倾覆,确实是等不及的。
紧接着没多久,城门便被严格把控起来,出入行人必须要登记通牒并进行全身搜查,此番做法似乎是想将谁困在京城里,瓮中捉鳖。
言霁并不知道那边的进度如何,却在今天,影一带来了清风的消息,约他见面。
上次叫清风探听关于风灵衣的背景,想来是有了收获,言霁拾掇拾掇便出了宫。
飞鹤楼外戒备森严,兵着甲胄,握兵器,往日门可罗雀的飞鹤楼如今门前连行人都绕道走,老鸨坐在门坎上攥着手绢指桑骂槐,喊着天地良心做得都是点小本生意,客人间打斗为何封她的楼。
言霁下马车时,被这响亮的声音震得耳朵疼。
行至门阶,士兵不识得他,挥刀欲拦,言霁冷眼瞥过,手指勾起腰间挂着的龙纹玉佩,士兵震愕下忙收刀入鞘,抱拳跪地。
齐声喊:“叩见陛下!”
言霁这才走进飞鹤楼,坐在门坎上的老鸨已经傻掉了,似乎搞不明白为何短短几日内先是迎来摄政王这尊大佛,而后又是帝王亲临,难不成......真犯了大事?
向来巧言令色的老鸨面对突如其来的皇帝,只顾瑟瑟发抖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再抬,一收刚才泼妇骂街的架势。
言霁并没理会神态各异的目光,在伏地叩拜的众人中,径直走到呆滞住的清风面前,如寻常聊天般道:“可有什么消息?”
“你、你是皇帝?”清风不答反问,声音哑涩得厉害。
“对,我是。”言霁睹向他,“但也是你的雇主。”
冷风卷着细雪从观赏台吹进来,清风在风中凌乱。
厢房内,言霁接过清风递过来的热茶,出声问道:“你可怨我欺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