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披着一条咖色的极慵懒的长款披肩,能笼到膝盖的那种,遮住了她身上的衣服,但阮盛意想,披肩下面应该是一件剪裁得体的旗袍,或是修身的长裙,总之是很能衬她气质的衣服。
因为她有着一头染了暖棕的长发,用一条巾帕在脑后简单束起。这样的发型,不配一条旗袍或是修身长裙,太浪费了。
这样一个似从茫茫江南烟雨中撑伞而来的女子,会是那群藏在无边无际的黄沙中的黄鼠狼的帮手吗?
阮盛意扣着自己的手指,压了一口气在舌根。
赵雯并不多话,也许是在等另一人平复了心情,复又问:只有这样的饮品和酒吗?店里有牛奶和咖啡吗?
牛奶有。阮盛意颔首,有一位朋友胃不太好,不喝酒,也不喝凉饮,就备了些牛奶。
她为什么说这么多?
可面对着赵雯,她好像总在不可克制地多说。
赵雯又弯了眉眼,施然一笑,温声道:老板心很细呢,生意应该相当不错吧?
还好。阮盛意言简意赅地回答。
说多错多,她还没办法信任眼前人。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人的身上有一点点熟悉的感觉,不只是来自旧日的暖热,还有些讲不上来的熟悉。
这太奇怪了。
老板,是春城人吗?
阮盛意心一惊,涉及隐私,恕难回答。
无碍。请给我两杯牛奶,打包,谢谢。
女人提了牛奶,袅娜向外走去。
阮盛意便在此时发觉,她确实穿了一身暗绿色的旗袍,旗袍下摆微微分叉,纤细的脚腕若隐若现。
如果,萧温妤穿旗袍,会是什么样的?
阮盛意出神地想。
谢瑜走过来拍她的肩膀,老板,别看了,小心我给萧老板打小报告。
阮盛意白她一眼,胡说八道。
女人似乎是店里热闹与平静的分割器,她推开门,带走了随她而来的一室安然,吵嚷的热闹同她擦肩而过。
而后,她微回眸看了一眼店内。
阮盛意默默扣紧了握在一起的手指。
她真是疯了,在这一瞬,她居然在想萧温妤如果也这样回眸,会是怎样的风情。
她那头栗棕色的微卷发,会不会随风轻轻飘起来,为她的回眸添几分热切呢?
她好想,见到萧温妤。
但现在店里好忙,她如果去见萧温妤
谢瑜能把她撕了。
阮盛意轻咳数声,转回身,默默拉了拉袖子。
工作,工作为先。
她没看到,赵雯提着牛奶进了对面的照相馆。
*
天色已然黑了一半,萧温妤正在处理今天白天拍完的照片,她习惯性带着耳机却不放歌曲,静谧的环境像是她给自己留下的一片空地。
门忽然被轻轻叩响。
萧温妤正在试滤镜,头也不回道:请在外面稍等一下,可以挑一挑想拍的照片或者想试穿的衣服。
于是站在门口的人轻轻地清了清嗓子。
本不用她轻声唤,萧温妤便已经惊喜起身,可她还是温了声音,轻柔地唤道:小妤,我来看看你。
这是萧温妤难得能放松下来的时刻,她三步并两步便走到门口,整个人扑进了来人怀里,软了声音:阿妈,我还以为你们还在生气。
好大个人,还这么毛手毛脚!赵雯笑着骂她,抬手点了点她的额角,慢些,慢些,别伤着我孙女了。
女人抬手在萧温妤面前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瞧,这是什么?
你去过对面啦?
认出来的这么快呀?
萧温妤自幼就很难在这位妈妈面前存下些许的心绪。
她一直觉得,赵雯是从江南古画里走出来的俏人儿,当年选择来西北已经是很出人意料,能看上她的那位土生土长的西北大妞的老妈更是
萧温妤不敢想,她怕赵雯看出来她的想法。
总是这样的,她想什么,赵雯都能看出来的。
譬如此时,她熟稔地摸上萧温妤微微泛红的耳垂,轻轻一揉,低了声音道:阿妈去楼上等你,你先忙,咱们慢慢聊。
这便是已然看穿了一切。
第19章
萧温妤处理好楼下的事情,把几个工程文件都一一点了保存,而后挂上了暂停营业的招牌。
但她并没有急着上楼,而是抵在了门口,背对着一条街的繁华与喧闹,微微叹了一口气,手掌透过长裙的棉质材料,轻轻盖上似乎有了几分痕迹的小腹。
为了这个孩子,她和家里闹的多少是有些僵硬。
也许不只是为了这个孩子,从更早开始,从她都不和家里商量就离婚开始,已经把家里那只大猫气的七窍生烟,知道这个孩子的事儿后更是已经有快一个月没和她讲过话
赵雯今日前来,更像是来缓和一下她母女间的关系,也是家里的一个态度缓和。
可如她这般的人,似乎也不太值得叫人这般的认真对待吧?
萧温妤满腹忧怀地眺着最内侧的房间。
她突然有些后悔将楼梯改到了最里面,她站在这里看不到一分一毫的状况,不知道赵雯此时看到了二楼的布置后是怎样的心情,会一直看着她辛辛苦苦布置的树枝枝桠,还是会同她一样,靠在栏杆上,一下一下地叹着气。
萧温妤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她怎么就三十岁了呢?她这三十年的人生,怎得这般的好笑呢
小妤。赵雯沉静的声音自二楼的阴影中缓缓流出来,向来温暖的声音此时仿若照亮了前方的阴影,而后轻轻勾上萧温妤的胳膊,还没好吗?
萧温妤轻轻抚了抚心口,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带着几分忐忑顺着扶梯走上二楼,方一上去,正看到赵雯握着一张她还没来得及贴的照片,仔细地瞧着。
她搭着扶手,迟疑了一瞬。
来呀。赵雯招了招手,今天的拍了吗?
还没。萧温妤走过去。
赵雯:我给你拍今日的吧?
女人错愕一瞬,迎上了一张微笑的脸。
赵雯:刚好,让我也看一看吧。
她拉着萧温妤走到她自己布置的树枝前,轻轻撩开她的上衣,毫不保留地抚上那层有些变化的小腹,温暖的手掌抵着小腹,传递着些许的情感与坚定。
萧温妤有些把不准自己该作何反应,她轻轻撩起自己的长发,替赵雯提着衣服,看她满目柔情,看她小心翼翼。
母亲是最清楚女儿的身体的,哪怕她自己还没发觉太大的变化,赵雯却能精确地找到那一处,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弧度。
她忽地开口,温声道:当初你落进了萧言月的身体里,我可是嫉妒了好久好久。
一直觉得你是不是天生就不想和我亲近,从一开始就不来我这儿,结果赵雯说着,自己都没忍住笑了一声。
结果,家里有一对儿冤家。
自从萧温妤懂点事儿,家里不是萧温妤叉着腰硬气萧言月,就是萧言月举着衣架子追着小姑娘慢屋子跑,就这么跑啊跑,跑了二十多年,跑到萧温妤自己独立了搬出去,家里反倒是空落了下来。
特别是最近,她看着萧言月对着那时候残存的衣架出神,一边觉得好笑,怎么十多年前的东西断的只剩一根铁枝了,还能被这么妥帖的保存着啊?
可同时,又觉得可怜。
是萧言月自己放的狠话,要么打了孩子回家住,要么永远都别回家,孩子也别想着带回家,这么有本事就自己去带自己去养。
转过头来,也是萧言月自己在后悔,在痛苦。
赵雯又不太能笑得出来了。
她拉着萧温妤坐下,握着她的手,道:小妤,这么多天过去了,你还是确定要留下她吗?
萧温妤眸色微润。
她何尝不知其中艰辛,又怎会不知赵雯的话中之话,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抬手覆上赵雯的手。
轻声道:她很乖,不闹人,有时候都会让我忘记她的存在。她很努力地在长大,我也想试一试。
你若是真的想赵雯微微咬唇,低叹一声,可当初我和言月两个人都是手忙脚乱,你一个人可如何是好?
阿妈萧温妤娇软了声音,试图试探一下另一位的态度。
赵雯:打住。既然是我来,那你那个老冤家显而易见是还没放下自己那张不值几个钱的脸面,你撒娇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