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况且,米粥都凉了,可她不过才吃了三分之一。
阮盛意只好唤她的名字,将她唤了回来,蹙眉道:你的身体都被你形容的那般糟糕了,还不好好吃饭吗?
萧温妤惊愣了一瞬,转而又笑,一些老胃病罢了,没事的。
永远是这句话!阮盛意嘟囔着,颇为不满。
萧温妤不动声色地抽回手,阮老板想听什么?
听你说你会好好吃饭的。
我会好好吃饭的。
一句话而已,讲过便讲过了。
可哪怕是一句话,这也是一份承诺。
可这话应答的太快,阮盛意还没想好下一句,答案便已经钻了出来,随着女人纯净的双眼一同钻了出来,让她一时既不敢看那双眼,也不知该如何接这句话。
良久,我姑且信你这一次。
*
今天这个秋天莫名很潮湿,临近中秋下了好几场雨,挑着一个雨后的下午,阮盛意推开了街头那家卖装潢材料店的门。
小地方就是这样,这些店铺的分布都没有规律性,有些是老招牌了,有些新店也不看周围有什么,就顽强地依凭着自己的想法野蛮生长。
这家装潢材料就是前者,阮盛意刚来时就是在这家买的东西,又给帮忙找了便宜的施工队,因而她同这家的关系也还算不错。
明姨,你这儿有没有没什么味道的隔音棉啊?她熟稔地扬声询问。
身着干练运动服的明姨从店后绕了出来,笑眯眯道:你要做什么啊?
阮丫头,我早说你那个三楼应该装一个隔音棉吧?自己会贴吗?
阮盛意都有些熟悉明姨的关切了,这位热络的商贾熟悉这街上的每一家,也会和每一家人这般热切而亲密地攀谈,仿若这所有人都是从她家买的材料,又都是她家里人帮忙装修的一般。
这就是小城市的好处,也是小城市的坏处。
不知道萧温妤装修时有没有走进这家店,有没有同明姨这般热切地攀谈过呢?
阮盛意轻轻扣着口袋里的手,轻道:明姨,现在也不晚嘛。
嗯,是不晚!妇人熟切地拉过她的胳膊,走吧,去挑一挑。
你最近咋了,谈恋爱了?怎么开始琢磨白天出门了?
阮盛意抿紧了唇,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明姨:哎呦,我就知道你们这群小年轻不愿意说,没关系,买姨的东西就行。
看看,这几款都是味道小,甲醛含量低,不过姨跟你说啊,这隔音棉占地儿,效果还不如那个隔音毡,你不如试试那个?
你们现在的小年轻,一个人就是好,这三楼对付一下就行了。
明姨踮脚试图取下顶架上切割好的隔音毡,阮盛意便顺势替她拿下,也找到机会插话,道:除了我,还有在三楼对付一下的嘛?
你不知道啊?明姨诧异,我以为你知道呢,就你对门那个啊。她说自己离了婚,也不想去麻烦家里她说着,扶着货架摇头叹气,你说,那么好个孩子,怎么那么会凑合呢!
阮盛意一双手插在衣兜里,快要将衣兜扣烂,却还要强撑着微笑,道:省钱嘛,一个人过总要计较点。
明姨嗤她一声,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就是你!诶,你装修的那个房子,你验收过没?有啥事儿跟姨说啊,你那个全屋智能咱春城都没几个搞的,可是给你姨母出了个难题。
家长里短是小城的风采,不出三乡十里,话就能传透整个小城。
阮盛意紧紧捏着手,忍不住地想
萧温妤,你为什么要跟所有人这样自我介绍呢?让十里八乡都知道你的过去嘛,这样好吗?
她愈发看不透这个女人了。
今天来明姨这儿也只是看看,平素里也是这样,她想到什么就过来看看,同这为数不多热络但不会让她不适的姨讲两句,什么都不买,明姨也不会说什么,最多讲一句给你留着。
也不会真留着,毕竟下次再来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
阮盛意溜着街边往回走,走着走着,钻进了路旁的小卖部里。
小卖部的老板正在打棉线,抬眼扫她一眼,鼻腔里挤出来了一声嗯,将付款码随意推到她面前,要什么自己拿。
两包薯片吧,谢谢。
十块,扫码。
嗯。
利落而又干净的对话,这也是这条街的状态。
阮盛意将薯片拿在手里随意揉捏。
她也不想吃,只是从明姨那边出来后莫名的烦躁,烦躁时捏捏薯片恰好又是最好的解压方式。
她甚至想将薯片幻化成这几天渐渐走得亲近了些的萧温妤,想撕开袋子问问她为什么总是这样和谁都说。
就不能只和她讲这些吗?
她真的不可以是特殊的嘛?
建材店和小卖铺都和萧温妤的照相馆在一边,阮盛意这样溜着边走,总是能走到照相馆门口。
她装作不经意地向内看,萧温妤似乎在给两个人介绍业务,她背对着门口,手中捧着一方影集,棕色的长发半披在身后,暖呼呼的。
阮盛意敛回目光,预备过马路。
一抬眼,路对面,谢瑜正顶着一副你要死啊的表情,无语地盯着她。
第14章
阮盛意呵呵一笑。
敢用这样的目光看她,这个月的工资看来是不想要了。
等车走得差不多了,她抬脚走过去,谢瑜忙迎上来,无语极了,你长对面了嘛?家里都快着了!
看她理由充足且确实分外急迫,阮盛意暂且保留了她的工作,偏头问:去了趟明姨那儿,怎么了?
有个刺头儿毛孩子,叶敏发现的,差点把叶敏给打了。
闻言,阮盛意缓了脚步。
她的店严格执行未成年人禁止入内的规则,但耐不住附近总有小孩儿会偷偷跑进来,每次都须得她的优秀员工们将之请出去,矛盾冲突鲜少有之,就算有也不会发展到动手。
更别说,是打她的员工。
阮盛意这个人没什么优点也没什么缺点,平平庸庸普普通通的一个人,但最大的缺点就是护短,会动手的护短。
她的目光登时便凉了下去,有刀吗?
那倒是没有,看起来就是一个叛逆期的小屁孩,还化着浓妆,简直了。
阮老板抬手挽了袖子,提了唇角暗暗一笑,没刀你们还能这么怂?
她拆开衬衫的袖扣,慢条斯理地向上挽了两节儿,露出一截皓白手腕,又自鼻梁正中轻轻推了推眼镜,自唇角抛下二字。
真菜。
谢瑜登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可女人已大步流星进了店门,待她反应过来,店门啪地一声关得严严实实,谢瑜忙扑过去拉开店门,老板!不能打未成年啊老板!
老板!!
店内,阮盛意环视一圈,心底更怒。
没刀没人,却把她的店砸成了这样,满地的玻璃碎渣书写的是灿烈的过去,而被几个服务员扶着的叶敏此时尚还惊魂未定的模样,捧着自己的小臂。
阮老板随手拖了一条折凳,铁制凳腿在地上炸响刺啦啦的尖锐声音,可拖着折凳的人依旧慢条斯理地自阴影走入蓝色的海洋。
黑茶色的长发斜落,挡了她小半张脸。
端坐在店中的人扭身看过来,稚嫩的脸上满是讽刺,你是这里的老板?我今儿还就在你这儿喝酒了,一万块钱够不够?
阮盛意微微偏头,就看到少女身后的地上扔着的散了一地的钞票,红澄澄,刺眼。
她敛回目光,再一次看向这个极非主流的小屁孩
年纪不大,看起来也才十五六岁,留着一头炸了毛的狼尾,化着现在学生里最流行的那种黑暗妆容,脖子上带着一根黑色皮质choker,穿了个不算很合身的皮衣。
很难认不出来她是个学生,也只有学生才会这样乱搭配,还自认为穿得很好,脸上那股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得意简直让人想笑。
阮盛意停在了她两步之距的地方,默默捏紧椅背的扶手,道歉。
这像是什么天大的笑话,女孩怪叫一声,你说什么?
再加一万,够不够?
阮盛意提了凳子到身前,道歉。
只这一个小动作就足够吓到面前这人,阮盛意不免更觉得好笑。
就这点出息,还学家里的大人混社会吗?
女孩故作镇定道:你再吓我,我就拿酒瓶砸自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