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李隆基鬓角早已花白,他看着那些年轻人意气风发的脸,不知怎么了,眼角就湿润了。
  他兢兢业业,勤勉待政,不正是想要看到这样朝气蓬勃的官场吗?
  李隆基在看年轻人,而张九龄、贺知章这样的老臣也在看这些年轻人。
  朝廷有这样的年轻人继承,他们该放心了。
  李隆基长长叹了口气,与宰相张九龄对视了一眼。
  他像是在跟张九龄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朕老了啊……”
  天幕上的那只巨大鲲鹏振翅的模样,倒映在了每一个人眼中。
  是未来的皇帝李倩,是年轻的大臣颜真卿,是高仙芝,是封常清,是哥舒翰,是远在睢阳的张巡,是张巡身后那三十七个高级将领。
  这鲲鹏更是照在大唐的每一个子民的眼中。
  生于大唐,长于大唐,他们该有这样的自信。
  李隆基转头看着地上快要死了的安禄山,眼里没什么表情。
  他恍然看到了那个,生活在天幕阴影之下,胆战心惊的时代在悄然离去。
  安史之乱不会发生,大唐不会消亡。
  而此时的安禄山也如随处可见的尘埃一般渺小。
  哪怕就是放任不管,他也不能掀起任何风浪。
  安史之乱的时代终究过去了,此后的大唐,是崭新的大唐。
  这个大唐不用再依靠天幕透露的信息而活,新的大唐,当走出自己的路。
  李隆基的眼里有些沧桑,还有着落寞。
  新的大唐,就要交到下一任皇帝手中来创造了。
  天幕上,鲲鹏消失。
  山林之中,袅袅炊烟慢悠悠顺着烟囱往上飘。
  这是一处农家小院儿。
  院中的黄鸡肥肥胖胖,啄着地上零散的谷粒。
  两个稚儿围在鸡的旁边,看着鸡啄米。
  厨房里的女人擦擦手走出来,温声道:“莫玩了,把碗筷端走,该吃饭了。”
  两个孩子也听话,欢呼一声后,撒开手里的谷粒就去洗手了。
  就在此时,洪亮畅快的声音远远就传到了这小院子里。
  “给我温一壶酒,再备上两个小菜!”
  两个孩子顿时把洗手这件事给忘记了。
  又是一声欢呼,他们撒开脚丫,往院子外头跑。
  “阿耶回来啦!”
  只见进来院子的人迈着大步,一手抱起了一个孩子,一手领着一个孩子进来了。
  一身白衣,豪情冲天,这是李白。
  两个孩子在李白的衣服上抹了四个手爪印,扬起天真的小脸问道:“阿耶因何事这样开心?”
  院里站着的女子也问:“发生什么好事儿了?”
  李白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陛下传我入京,一展宏图的路,就在脚下了!”
  女子脸上也是说不出的高兴:“我去温酒。”
  女子又问:“何时启程入京?”
  李白道:“吃过这顿饭便去了。”
  “这个机会我等了太久,我实在不能继续再等下去了。”
  吃过饭的李白牵来了马,翻身上马,手执缰绳,与家人道别。
  日头渐渐西斜,此时的落日余晖才是一天之中最美的模样。
  带着艳丽的颜色,明媚但绝不刺眼。
  这光也照在了李白的身上。
  李白周身被渡上了一层光,而李白风发的意气却比这身上的光更夺目。
  他扬起马鞭,飞驰的骏马留下一串哒哒的马蹄音。
  骑在马上的李白广袖飘飘,恍若仙人下了凡间。
  而伴随着这马蹄音,李白豪迈的声音远远传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李隆基和贺知章对视一眼。
  李隆基道:“原来就是没有天幕,李白也能凭借自己的才华入京。”
  果然啊,贺知章是那个发现璞玉的人,他发现了李白的一身才华,让这个人才不至于埋没。
  颜真卿高声叹一句好:“好一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文武百官听到这句诗,只觉得胸腔激荡的豪情马上要窜上去了。
  所有人都想飞起来,所有人都想跟太阳肩并肩,穿梭在云层之中。
  膨胀,实在是太膨胀了。
  刚刚看到的大鹏鸟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句“大鹏一日同风起”尚且没有消化,“我辈岂是蓬蒿人”又来了。
  宇文融也跟着那些文官一块嗨。
  终于来了一句通俗易懂的,让他也能听懂的诗了。
  宇文融迫不及待伸出大拇指,也觉得自己就是马背上的仙人李白。
  □□的哪里是寻常的马匹,那是神马!
  宇文融伸出自己的大拇指:“豪迈啊!”
  [形容到位!气象浩大,读了就忘不掉了。]
  [是不是只有我的太白,才能写出这么牛逼的诗!!]
  [尖叫,震声,啊啊啊!]
  [李白的诗实在是太霸道了,像是带着强劲的风呼啸而来,完完全全霸占了你的脑子。]
  贺知章兴奋道:“此言甚是!”
  天幕下的所有人都在感受感受着李白的霸道。
  他们脑海之中,一会儿是展翅的大鹏,一会儿是骑着奔驰骏马的李白。
  大鹏与李白交替着在脑海之中出现,那扶摇而上的大鹏鸟,好像就真的是李白了。
  杜甫激动着,他的眼中也倒映着可搏击蓝天的大鹏鸟,嘴里不断赞叹着:“好诗啊,实在是好诗啊!”
  碎嘴子往杜甫那里靠了靠:“你喜欢李白?”
  杜甫小脸微红。
  李白是他的偶像。
  碎嘴子小脸也难得微红:“我喜欢杜甫。”
  杜甫是他的偶像。
  碎嘴子试图给杜甫安利杜甫:“你不觉得杜甫的诗更好吗?他的诗更贴近百姓呢。”
  杜甫摇头:“不,我觉得李白写的诗最好。”
  杜甫还要继续肯定:“李白的诗就是最棒的诗。”
  碎嘴子安利失败,唉声叹气。
  道不同啊。
  【李白正如那只鲲鹏,从大唐的地面扶摇而上,直直上到了九万里的高空。】
  【尽管他在长安多次碰壁,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起飞。他的才识先后被玉真公主和贺知章看到了,于是在二人的力荐下,李白应召进宫。】
  【杜甫在长安蹉跎了数年,李白又何尝没有蹉跎数年?世俗小人轻贱他,认为他李白就是没法做官的无用之人。】
  【但李白从没有自轻自贱,正如他所说的,他李白,怎么可能是这一辈子都呆在草野的普通人呢?】
  【于是他辞别家人,写下了《南陵别儿童入京》。】
  【“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
  【“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高歌取醉欲□□,起舞落日争光辉。”】
  【“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
  【“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这首诗写的实在是意气风发,仅仅读最后一句,脑海中就能浮现出一个昂首挺胸的年轻人形象。】
  【而这一年的李白,四十二岁。】
  [你在说什么猪话??李白这么老了?]
  [这一年的李白居然真的有四十二岁?我不信。]
  [朋友们我百度回来了,李白那年真的四十二了。]
  [我现在才真的明白为什么说李白没有老过,你看看这首诗,怎么可能像一个四十二岁的人写出来的嘛。]
  [别说四十二了,我现在二十四,我天天萎靡不振好像要死了一样。]
  [对对,这就会我的状态了,太形象。]
  文武百官冲天的豪情戛然而止。
  “啊?四十二了啊?”
  萧崇挠挠头:“还真不像是四十二写的。”
  毕竟他四十二的时候是官场上不怕开水烫的老油条了。
  少年意气这两个词,哪个跟他都扯不上什么关系。
  哥舒翰不高兴了,他四十岁的时候才幡然醒悟想为国效力,赚得一身荣耀。
  “四十二岁怎么了?四十二岁年轻着呢!”
  众人看着同样四十二岁的哥舒翰,善意地笑了。
  他们倒也不是觉得四十二岁不能建功立业,他们只是太惊讶罢了。
  哥舒将军说的没错,四十二岁又能怎样呢?
  只要心有志向,那大鹏何日何年启程,都不算晚。
  【从年轻时怀着大展宏图之愿出蜀,到现在人至中年碌碌无为,李白从二十四岁等到了四十二岁,李白等了整整十八年。】
  【而我们读这首诗的时候,总觉得这里面的李白应当只有十八岁才对。】
  【这十八年,他遭人谗谤,他四处谒见权贵,他进诗写赋,希望得到赏识,皆无果。此外,他还要忍受着旁人的讥笑和冷眼。】
  【而这一切在李白的诗中,仅仅用了半句概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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