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安禄山只当是在看他。
这眼光他熟悉啊!
他蛄蛹地更加剧烈了:“呜呜,呜呜呜!”
陛下,我在这!
封常清照着安禄山的胳膊就是一拧:“被捆着还不老实。”
然后把一手油又抹回到安禄山的身上。
走进了,安禄山发现事情好像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怎么,大殿前站满了文武百官?
这都不是上朝的时间呐?
李隆基也没把看天幕当成一个正常的上朝,没什么架子。
看到大唐双星走过来,李隆基心情很好。
看到他们二人提着的安禄山,李隆基眉头紧锁。
“高爱卿,封爱卿,快把他扔下来,莫要累着。”
高仙芝和封常清对视一眼,听李隆基的话,甩手就是一扔。
安禄山咕噜咕噜混到了众人之前,然后平躺,正对着天。
这一看天不要紧,安禄山吓坏了。
这里也有神迹?
这里出现的神迹会被别人看到吗?
不应当吧,毕竟当时在范阳,能看到天幕的人实在屈指可数。
除了他,就只有史思明跟杨国忠。
安禄山下意识往朝臣那里看。
他的视线与朝臣们对视,但也有些对天幕内容更感兴趣的大臣,依旧仰着头。
安禄山心跳地激烈。
难不成,这神迹皇帝也能看到?
李隆基并未往天上看,因此安禄山仍抱着一丝侥幸。
“高将军,封将军,将他扔在地上即可,与我们一道来看天幕。”
与我们
一道
来看
天幕
安禄山几乎能听到自己脖子转动的声音。
看着李隆基仰头的动作,他心脏从未有一刻跳的这样快过。
皇帝能看到神迹,那就是说皇帝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要谋反。
那一次次和天幕相同的擢升,一次次的礼遇跟笑容,都是假的?
安禄山心都冷了。
是了,杨国忠没当上宰相,杨贵妃也没当上皇后,那么多事情的轨迹已经在改变,怎么就唯独他安禄山的人生轨迹照常行走?
这究竟是因为他是天命之子,还是这一切都是面前皇帝的蓄意安排?
安禄山越想越害怕,他又忍不住呜呜起来。
高仙芝面无表情,脚下动作却不含糊,准确有力地踹了安禄山两脚。
他可记得,就是这安禄山带兵谋反,把他的手下封常清打的节节败退,受了不少委屈。
给封常清出气!
高仙芝在李隆基眼下“以权谋私”,多踹了安禄山两脚。
李隆基毫不在意,笑的开心极了。
百官伸长脖子看过去,也笑了。
踹的好!
没人关心安禄山的死活。
天幕上还是那个老人。
她问行人:“你知道我儿去当兵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行人摇头。
他哪里知道这些,他只是一介文人,没进过军营。
老人止住的眼泪隐约又出现在眼眶:“那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在军营里被那些人像猪狗一样使唤,就是再能吃苦也没有。”
老人的手没有离开过土地:“那不像是种庄稼,只要好好种地,就能有收成,认真打仗得不到什么好处。”
“我儿腿被打折,去的时候是全须全尾的,回来的时候,走路竟是跛的……”
老人用粗糙的手随便擦了擦眼泪。
这事她已经说了太多遍,可回回说,回回都难受。
那是她的孩子,自己的孩子在外头吃了二十多年的苦,有家不能回,她怎能不流泪呢?
路人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这个可怜的老人家。
良久,他组织好语言:“您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您儿子远在军营也当没有后顾之忧。”
老人脸上是近乎麻木的神色。
这不比说起儿子,说起了她自己,她竟一丝情绪都没有了。
她告诉路人:“日子是过不好的。我已经老了,没多少力气下地了,地里不出粮食,就没粮食环钱。”
“县官昨日派人又去催了我家的赋税,我哪里有钱交啊,拿不出钱啊……”
老人似乎并不是想博得路人的同情,她只是太久没说过这么多的话了。
她更像自说自话:“倒不如最开始生的就是个女儿,生女儿啊,能嫁到同村,能天天看到。”
“生儿子啊,就得被征去当兵,死了能不能着家都不知道……”
老人说够了,慢慢爬起来。
身上的泥土甚至都没拍两下。
一个连活到什么时候都尚且不知的人,有怎么会在意身上是不是多了一块泥巴呢?
她弯腰拿起旁边的拐杖,拄着拐,缓慢地走了。
嘟囔声还时不时随风飘进文人的耳朵里。
“交赋税……饭都吃不上,哪里还有钱来交赋税呢……”
【“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这话文人听来只觉得唏嘘,而真正上过战场的将军却能明白这其中的深沉。
对这老人来说,她失去的是自己的儿子,对他们这些将军来说,失去的就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而对那些每天都住在一起,共同冲锋陷阵的士兵来说,他们每日要面临的是兄弟的死亡。
可作为将军,他们领兵打仗就注定要面对这样的伤亡。
有战争就有伤亡,这不可避免。
现在边境敌国虎视眈眈,而现在的大唐也远没有到永远不用打仗的地步。
[唉,埋没随百草,这大概就是古代当兵的结局吧?]
[让我难受的其实不是去当兵就是要死掉,而是那六万人是因为鲜于仲通的愚蠢而死掉的。]
[其实如果能遇上一个好的将领,他们明明是不用死的。]
[有战争就有死亡,没法避免,也不用太苛责将军。我是说将军,而不是鲜于仲通那个狗币。]
[是啊,好的将领会领兵打仗,会保护自己的士兵,他们爱兵如子,他们会把每一场作战的伤亡降到最低。]
高仙芝和封常清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好的将领会保护自己的士兵。”
“他们会把每一场作战的伤亡降到最低。”
将军的职责就是指挥作战。
诚然,他们要面对将士们的死亡。但若是能不断提升自己用兵之能,就能大大降低军中伤亡。
二个人对何为优秀的将领更多了一层理解。
此时已经进了皇宫,往大殿赶来的颜氏一家也算热闹。
热闹的倒不是颜真卿和颜杲卿。
颜季明一个人就扛起了热闹的全部大梁。
颜真卿和颜杲卿便赶路边看天幕,他们神情严肃,还带着感同身受的悲悯。
颜季明也感同身受,所以颜季明在呜呜。
“呜呜呜,真的是太惨了,能不能救救这个老人……”
颜杲卿看着自己泪失禁体质的儿子,只觉得有些丢人,他对着一边的宦官歉然:“让公公见笑了。”
宦官捂着嘴笑了:“颜小郎君这是赤子之心,最难得的。”
颜季明:“呜呜呜,我们能帮帮她吗?”
颜真卿忍不住了,皱着眉头,但嘴里还是说着安慰的话:“杨国忠没有入朝堂,鲜于仲通也不会当节度使,这老人家的儿子应当不会牺牲。”
颜季明眼圈红红,他抓住了重点:“什么是应当?”
颜真卿默然。
应当就是,这只是天幕,鬼知道这个老人在那里,鬼知道这个老人的儿子有没有参军。
颜季明又要哭了:“应当的意思是,也有可能重蹈覆辙?”
颜杲卿最终忍无可忍,遂放弃颜家的礼仪,一巴掌拍到了颜季明的脑袋上:“你老子爹跟你叔父还活着呢!”
所以天幕说的也并不一定是真的。
天幕也说了他们颜家一族三十口都要在安史之乱战死,这不是还好好的吗,不仅好好的,还都升官了。
颜季明想到了就在前段时间,自己亲眼看到天幕中的爹死在了自己面前。
他被拔了舌头,剁了双脚。
颜季明眼眶更红了。
看他爹不给他哭,他就只能委屈睁大眼睛,眼泪哗啦啦地,跟下雨一样流。
颜杲卿自知失言。
他还记得自己儿子前几日看到他的时候抱着他泣不成声。
甚至大有孟姜女哭长城的气势。
罢了,眼泪也是儿子的孝心。
颜季明也知道轻重,快到大殿之时,收住了眼泪。
安禄山躺在地上,自从在知道隆基可能从头到尾看过天幕后,他的内心就没有一秒钟不在受着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