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王守一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
  最近有个明悟和尚,听说是有些道行的。
  现在就去找他!
  王守一当即要去马厩牵马,往寺庙里头去。
  走了两步,他又想到什么折返回去,回书房写了封信,令人遣送给妹妹。
  这事儿还是要先和妹妹通个气,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而李峤离开王守一的府中后,总觉得这事儿,还不大妥当。
  姜皎说的对,皇后之位往大了说影响社稷稳定,更何况现在正得圣宠的是个姓武的。
  王皇后被废了,陛下想把谁抬上来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作为陛下的堂兄弟,作为李唐皇室,他也要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时间,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李峤感觉肩膀上的担子更沉重了几分。
  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于是李峤整了整衣冠,往宫里去找李隆基了。
  从没有一刻,他能感觉到自己如此重要过。
  在李峤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李隆基尚且不知道他要说怎样的惊天之言。
  他只是觉得昨天喝的实在是太多了,今日从早上醒来后脑瓜子就嗡嗡的,日后可定不能如此了。
  他坐在椅子上,不甚舒服,用微小的动作扭了扭身子。
  但李峤下一句话差点把他吓得从椅子上滑下来。
  “陛下,我听说你要废后啊?”
  这句话在李隆基耳边炸开,废皇后三个字现在在他听来毛骨悚然一般可怕。
  李隆基站起来快步走上前,小声叮咛:“可莫要乱说!”
  这话在李峤眼里就是坐实了他废后的想法,于是李峤念经一般,开始维系李隆基的家庭稳定:“要我说啊,你和皇后没有什么矛盾,到底也有夫妻一路相互扶持的感情在,哪里要闹到废后的地步呢?”
  李隆基看他还说,有些生气了,提高声音道:“你莫乱说!”
  李峤心道,小样儿还要面子呢,你要废人家后位怎么不想想皇后有没有面子呢。
  他继续苦口婆心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呐!你们什么仇什么怨,无仇无怨,为何要动后位啊,这一动社稷将乱啊。”
  “朕没有废后的想法!”
  李峤说上头了:“什么仇什么怨,你要如此对待王皇后……”
  李隆基扯着嗓门,“朕说了,朕没有废后的打算,王皇后还在她的位置上好好地坐着呐。”
  这一喊叫醒了李峤。
  哦,没打算废后啊。
  李峤深感是自己的劝谏起了作用,甚是欣慰看着李隆基:“好啊,还在后位就好,你们小夫妻要好好的啊。”
  李隆基本就嗡嗡的脑瓜子更疼了。
  李峤离开后,他满脑子:你们什么仇什么怨。
  李隆基晃晃脑袋,哦,更疼了。
  他捂着脑瓜子,深深叹气。
  朝廷里有个宋璟已经够他头疼了,现在宗室里居然还多了个李峤。
  只希望这是李峤唯一一次念经。
  李峤人是走了,但李隆基咬牙陷入了沉思。
  究竟是谁污蔑朕有废后的想法呢?
  究竟是谁在陷害朕!
  此人心思阴沉,歹毒至极,比天幕背刺之行为更要恶劣!
  可千万不要给他逮到,要是被他逮到,那人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后宫中。
  武惠妃坐在美人榻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修剪圆润的指尖划过面前的纸,一字一句看着这上面的内容。
  哦?厌胜之术……
  皇后要用厌胜之术求子?
  武惠妃嗤笑一声。
  要知道陛下最讨厌的便是厌胜之术。
  皇后这么做无异于自寻死路。
  武惠妃收敛了笑意,沉思着。
  皇后那么着急丢了后位,那她就推她一把好了。
  “去打听打听,王守一找的是哪个和尚。”
  “再把这信封好,按原路送到皇后那里去。”
  送信的宦官磕头应是。
  王皇后拿到信,飞速扫了两眼,看明白这信的中心主旨之后嗤笑一声,把信扔到一边。
  他这个操作把送信的小宦官看迷糊了。
  皇后这是什么表情,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得知压胜之术能生儿子,不应该是如何至宝将信好好收起吗?
  但小宦官终究看不到皇后其他情绪了,因为王皇后已经让他离开了。
  他没法死乞白赖赖在这。
  王皇后完全不把这事放在心上,随口派自己的宫女以回府拿家中物什的理由,去告诉自己的哥哥不用忙了。
  先不说废后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
  就单说这个厌胜之术听起来就不靠谱。
  还是不要乱搞幺蛾子了,有一日快活日子就过一日好了。
  再者生儿子,生了儿子作甚?
  让他陪着自己一起被废掉吗?
  还是让他学陛下弃城而逃的德行?
  不生。
  王皇后现在想起李隆基,心里如枯井一般没有波澜。
  想李隆基不如想赵丽妃讲故事。
  赵丽妃最近爱上了讲话本子,她们嫔妃几个聚在屋里头听故事呢。
  啧,小故事还挺勾人,让人魂不守舍的。
  王皇后摇摇头回内殿去了,抓了把瓜子挤进嫔妃之间,没有一点皇后的架子:“快讲快讲,后面呢?”
  -
  日子如流水一般过,除了武惠妃,这场废后的乌龙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包括李隆基。
  李隆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这不仅是关于李隆基的重要的事情,这更是关乎整个大唐的重要事情。
  李隆基,他要封禅了。
  开元十三年的十一月示意日,李隆基在社首山祭祀地神。
  这是封禅大典的最后一个环节。
  李隆基满身疲倦,但他并不觉得累。
  他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喜悦,按照玉简上的字,逐字逐句朗声诵读。
  “惟开元十三年,岁次乙丑十一月辛巳朔十一日辛卯,嗣天子臣隆基,敢昭告天下于皇地祗:臣嗣守鸿名……”
  张说就站在李隆基的不远处。
  他脚踏的是泰山的土地,目览的是盛世太平。
  陛下所做的这桩桩件件的功德,都有他张说跟着一同劳碌的身影。
  张说不由想起了陛下最初登基之时,那百废待兴的局面。
  不知道那时候的陛下是否会想过有这样的一天,能站在泰山之上,将自己为国为民所作的种种昭告天下,为天下苍生祈福呢?
  他是设想过这个场面的。
  但彼时他所设想的如此场面之中,没有自己的影子。
  那时候的他尚且比不过姚崇。
  而如今,最初设想的场面已经变成了现实,可当时力压他一头的姚崇已经不在了。
  张说叹了口气,心生怅然。
  开元初年对姚崇的恨意终究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殆尽。
  姚崇临去前的话还声声在耳。
  “我已去,这盛世还要仰仗张公。”
  原来在那个时候,他就预估到了自己为首席宰相的未来?
  张说心惊。
  姚崇的谋算时隔四年,依旧能让他感慨万分。
  耳边是赞颂之音,眼前是大好的河山。
  张说还想起了来泰山这一路所见到的国泰民安之景。
  他最终释然笑了。
  这一笑间,和姚崇多年的恩怨终究的湮灭了。
  姚公,我替你看过这盛世大唐,不知可如你所愿?
  陛下勤勉指正,百官一心为公。你所写的“十要事说”至今还被陛下张贴于办公的案几上,反复拿来诵读。
  后人知你名,亦知你姚崇之能。
  你泉下有知,也当安心了。
  此时,天生异象。
  阴云堆积,遮掩了半边天的光亮。
  祭祀被打断,众人抬头往天上看去,光晕逐渐在阴云之上显现出来。
  神音再次传来。
  “这是天幕!”
  一些只听天幕之名而未见过天幕的人开始惊奇。
  “原来天幕是这个样子。”
  “我一直在边关,还未曾见过,原来如此壮观。”
  “这便是众人口中的神迹吧?”
  李隆基听着周围士兵惊奇的声音,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人与人之间的悲喜不能相通。
  就比如现在的他们天真的以为这天幕是神迹,而此刻的他内心凄然,已经做好了被背刺的准备了。
  他只希望这次的背刺不要太过于猛烈了。
  这并不是旁的什么时间,这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封禅大典啊!
  老天,为什么要让天幕在封禅进行的过程之中出现?
  李隆基看着手里精致到能发光的玉简,愁容顿生。
  他还没祭祀完地神。
  只希望地神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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