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这话让徐宇定更沉默了,他甚至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因为他不想承认自己从非洲回来后,仿佛元气大伤大病一场,到昨天他才好一些能出门上班。他烦闷解开身上马甲的纽扣,说:“离婚的条件,我已经给你了。”
  蔡芷波闻言想起杨若兮发来的一长串条件,点点头说:“之前签的有关长荣建设股份的协议可以作废,我没有意见,我没有打算分你的财产。但有个前提条件是,婚后这几年,我爸向你借的钱,你不能算我头上。不然我不同意协议作废。”
  “我不认为你爸有能力还钱。”徐宇定说。
  “那你为什么要借他?结婚后,我从来就不同意你借钱给他。”蔡芷波说。
  “你不同意?你真的不同意?”徐宇定笑问,可他眼里没有丝毫笑意。
  “我真不同意,我甚至不知道你给他还了那么多的赌债。”蔡芷波严肃说。
  “你在跟我装傻吗,蔡芷波?要不是我在帮你爸,你这几年能过得这么安稳?怎么,你觉得你爸能忽然戒赌,改过自新?我为什么帮他,你真不知道原因?那我告诉你,就因为他是你爸。”徐宇定眯眼盯着蔡芷波,怒到极致反而平静,他看到蔡芷波的狡猾和自私。
  而蔡芷波垂眼没说话,许久她才抬眼看徐宇定徐徐说:“对,父女关系我没法摆脱,我要不认我爸,整个社会都不答应。我的确没有立场说什么,但我还是想说明白一件事情。最开始,我就是希望你帮长荣建设,而不是帮我爸。我希望你能盘活长荣的烂尾楼盘,是希望那些后期被我爸和杨建军骗进去投资的人能拿回钱,也希望那些买了房买了商铺的人不要血本无归。现在想想是我太不自量力了,以为自己能解决这些事情,我应该像蔡墨一样躲起来。
  而我一开始对你的一些看法也有偏差,说起来也挺可笑的,我当时以为你喜欢的会是我身上的责任感。结婚后,我有时候有很奇怪的想法,每次看到你愿意去我家的时候,我都希望你是去骂我爸,因为以你的社会地位和权力,你骂他厌恶他,一定比我的厌恶管用一百倍,他会有畏惧有恐惧。不过,把这个教育我爸的责任强加给你,是很可笑的,我知道。所以我只是想想,毕竟你认为,你对他无限包容是因为我。
  所以,徐宇定,我和他的父女关系,是你爱我的方式也是控制我的方式。我想这件事,你那么精明,应该心里有数。我也希望你不要跟我装傻。”
  徐宇定因为这番话,眼里跳起了闪动的火苗,他仿佛被蔡芷波扒光了所有遮羞布,赤裸站在那,毫无防线。
  那年,蔡芷波忽然追求他,他完全看出了她是有目的的。有一次,他们约会,他去接她,而她给他发的定位就是当时长荣建设的那栋烂尾楼。
  当时,他坐在车里看着她从烂尾楼泥泞的路里走出来,她上车后,他问她:“你在这做什么?”
  她看了他一眼,别过脸看着窗外萧条的大楼,淡淡说:“我小学有个很好的朋友,天天下课一起跳橡皮筋,我以前还会去她家吃饭,我记得她爸妈做饭很好吃。他们家前几年差不多举全家之力买了房,就买在我爸的烂尾楼里。他们现在没地方住,全家搬过来住这里了。不久前她联系我,我才知道这事就过来看看。”
  他听着抬手轻扶她下巴转回她的脸,打量问:“在难过吗?”
  她则干脆顺势抬脸把整个下巴搁他手心里,眼巴巴望着他说:“真奇怪,我爸当初投这块地的标时,听说好多人在抢,你妈当时也想要吧。这里偏是偏了点,但是在新城区有发展前景,真的没人愿意接盘吗?”
  他轻轻拨弄她的下巴,好像她是一只猫,说:“你很担心你爸出事吗?”
  她垂眼冷声说:“我爸赌博已经无可救药了,我只是想要是这个项目能活就好了。”
  他当时听到她这句话,心情很复杂,他读到了她的决绝,也听出了她的脆弱。他内心深处很清楚知道,她一直在努力脱离家庭,她好多年在国外不回来,他原本以为他们之间不会有发展。结果她横冲直撞带着目的回来了,他则欣然接受了这场游戏。
  他们之间是她求的婚,却是他默许和暗示的,他一直在等她主动,她也很知道他希望她做什么。他衡量利弊打算接盘的时候,她很认真感激他还说:“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赚到钱的,宇定,这里一定会有发展。”
  他则看了她一眼,说:“是吗?你觉得我这么做就是为了钱吗?”
  她微微一笑说:“不为了钱,难道还为了我吗?”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良心。”他说。
  她听笑了,笑得很大声,然后她靠过去甜甜说:“我很有良心的,我帮你做事给你好好赚钱,不怕苦不怕累一定把这项目做起来,好吗?”
  他似笑非笑说:“我又不差做事的人。”
  她说:“你培养别人不如培养我,我肯定又忠心又能干。”
  他不再说话,因为不喜欢她说这话。
  她看出了他的想法,但她欲言又止。其实他决定接盘的时候,她反而在想要不要坦诚她对他的动机不纯,不管是在情感还是利益上,她都是因为逃避才选择了他。
  而当她真的要开口的时候,她在他深幽严肃的眼神里读到了他的了然。他其实都知道,但他就是希望她扮演此刻的角色。于是,在那一个微妙的瞬间,他们之间狩和猎的拉锯战就开始了。最后,她为了逗他开心和他说谢谢他为她做了这么多,他则说光嘴上谢谢不够真心。她便说:“我陪你去飙车,陪你做你喜欢做的事。”
  “你不怕吗?”他问。
  “怕也想陪你试试。”她微笑。
  他很受用也很满足。他的确喜欢她,喜欢她的美丽和她能让他开心的聪明。
  他们之间一直隔着层层叠叠的复杂人性和欲望,原本这些是不能说也很难说明白的模糊情感,此刻被她全部撕碎了。这些应该是在他需要时,用来维系他的尊严和权利的事情,当她开始叙事时,就变得面目全非了。他因此不再认识自己和她,也更看透自己和她。玩游戏的人终究会被游戏反噬。
  “你为什么忽然不说话?”
  蔡芷波望着徐宇定,她看到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难辨神情,她想他一定接受不了她的说法又要生气了。
  结果,他一言不发站起了身,一把拿过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往外走,而他快走到玄关的时候停住了脚步,回头说:“按你的要求离吧。”
  她听到关门声,安静坐在沙发上没动。而她这一刻难免在懊悔为什么自己以前那么笨,以为人生到那就只有一条路了。
  第29章
  桌上白色的咖啡杯上有浅浅的唇印,看上去有点扎眼,就像此刻会议室里焦灼的气氛。
  穿着满身显眼名牌logo外套的中年男人站起身,激动试图向对面的人解释着什么。而对面的女人一脸认真听着,还频频煞有介事的点头。等到对方全部说完了,她才开口微笑柔声说:“我理解。但是啊,方总,我们不同意。”
  她说完,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紧张看向她,她恍若未觉拿起面前的咖啡杯又喝了一口。
  “是你不同意还是你们缪总不同意啊,蔡总?”男人急道。
  “我不同意啊,我们缪总才不管这点小事呢。您叫我小蔡就好,方总。”蔡芷波笑道。她笑得很明媚真诚。
  “蔡总蔡总。”方岳连声道。
  蔡芷波又是笑,没再纠正方岳的称呼,说:“方总,您先别激动,我们慢慢谈,你们泰德一年做十来个亿的产值,听说都准备上市了,我们这批货也就千万的货值,瞧给您急的。其实解决我们的问题,对你们小意思。”
  方岳被这话说的不得不坐回去,心里被捧得有点高兴,可又更忍不住打鼓担心了。他从和蔡芷波开始谈判起,一颗心就被吊起来忽上忽下。
  “我不是急,蔡总,我也只是打工的,你们的订单对我和我的团队可是大订单。谁都知道非洲都是你们的市场,你们体量大啊,我们也想做你们以后的生意。”方岳说。
  蔡芷波又一次被逗笑,直言说:“方总,你的行为我是没看出你想做我们以后的生意,赔偿嘛是要在下个订单货款里给我们的,货物是不给退的。你是不是欺负我们已经付了尾款?”
  方岳被蔡芷波忽然的直接弄得有些尴尬,他们谈判的内在逻辑的确就是觉得客户已经收到尾款,优势和主动权便在他们了。但他们不会说,表现得很卑微,他想对方也不应该太为难。
  “蔡总,你要这么说就没有意思了,我们也在努力想解决问题。但也需要你们提供所有货物质量有问题的证据,我这边才好和公司去申请赔偿。钱出去是要走流程的,但是如果是在下批货物里面扣除赔偿,主动权就回到你们手上了不是?”方岳解释说。
  “方总,你这么说其实很有道理,我都感觉我们要不继续给你们下单,我们公司都亏了。”蔡芷波依旧笑吟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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