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宋婉反应了过来,失魂落魄地想去自己找郎中,那刀锋却分毫不动,她刚一动弹,脖颈上就渗出了血,“郎中呢,郎中,快去叫郎中!”
沈行脸色由青转为惨白,复杂的情绪撕扯间,他眼眶发红,艰难道:“别伤了她。”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周决带了郎中过来,打眼一看这场面,心下难免愤懑又悲凉,早就与王爷说过,不要再与这个女子痴缠,可惜王爷根本听不进去。
现在终是栽在了这个女子手里!
沈行尽力保持着清醒,可那毒药的药力强悍,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连视线都模糊了起来,他伸手抹了把脸,视线重新清晰起来,宋婉惊慌失措的模样映入眼帘。
前一刻还岁月静好,还与他缠绵难舍难分,让他生出了永恒的错觉。
她为何这样?那菜肴竟是下了毒的。
可她眼中的关切是真的,脸上的眼泪扑簌而下也是真的。
沈行的脸色发青,却不敢坠入黑暗中,艰难道:“不许伤她。没有我的命令,她不得离开大营。”
来的郎中打眼一看,就立即从药箱中掏出红色的药丸,用指腹碾碎急急抹于沈行唇齿间,“王爷用这个吊着气,坚持住!”
沈行脸上泛起一丝惨淡的笑,凝目看向宋婉,宋婉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握住他的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珩舟,你、你不要死……”
他气若游丝,却出于本能的坚定无比道:“婉婉不让我死,我就不会死。答应我,别走。”
宋婉泪如雨下重重地点头,“我不走,我不走!”
得到满意地答复,沈行紧锁的牙关终于透出一丝痛苦的呻吟,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来,他再也无法支撑,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94章 宋婉被扭送出营帐,她想再多看几眼,想陪在沈行身边,却是不能。没……
宋婉被扭送出营帐,她想再多看几眼,想陪在沈行身边,却是不能。
没有人会像沈行那样纵容她。
侍从们边骂边将她扭送关押到旁边的另一个营帐里。
没有点烛,一片漆黑。
宋婉在黑暗中枯坐许久,眼泪流个不停,擦了把脸,发现手心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是沈行的血。
宋婉呆呆看着掌心,他早就在她及笄那年悄然侵入了她的心,她一直都喜欢他呀!
而他从未以家世谈吐、品行见识来衡量过她。
他只是喜欢她。
而她是怎么想的呢,居然会伤害他,让他流血中毒命悬一线!
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宋婉的心里有什么轰然倒塌了。
婢女进来,点了烛,又要了些热水来,将杯盏递给宋婉,“姑娘,别哭了,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奴婢看您一直发抖。”
宋婉如梦方醒,抓住婢女的衣袖,热水洒到手背上都不自知,她颤声问:“他怎么样了!?”
婢女小声道:“郎中已经在诊治了,军营里的郎中是出自江湖草野,有许多偏方呢。指挥使应该不会有大碍吧……可是,可是您这到底是为什么呀?为什么您要给指挥使大人下毒呢,他是个好人,自从他来了之后,赦免了许多被刺客连累的不该死的人,而且他对您多细心,多好呢。”
宋婉眼前浮现出沈行口吐鲜血,却依然挣扎着护着她的样子……他看向她的眼神,那么哀痛。
心口传来的钝痛愈发明显,宋婉弯下腰蜷缩着身子,催人心肝的懊悔席卷而来,几欲窒息。
长夜漫长,她整夜都没有合眼,只听见外头都是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有那个胡指挥使恼怒的叫喊声。
神机营指挥使被毒害,他不禁想,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宋婉眼眸暗淡,痴痴盯着缓缓亮起的天幕。
破晓之时,诡异的湛蓝色与橘红色相接,像是迎接新生,又像是长夜无尽生了幻觉。
婢女在一旁枕着胳膊打瞌睡,却不敢睡熟,生怕一眼照顾不到这姑娘她就想不开,指挥使可是下了死命令,不允许这姑娘出一点闪失。
婢女揉揉眼睛,看着枯坐了一夜的宋婉道:“姑娘,您歇息会儿,别把身子熬坏了呀,等指挥使醒了您再倒下了,那多不好。您放心,您到时候跟指挥使好好说说,就说是有人指使您*的,您是被人陷害了才下毒的,指挥使一定会原谅您。”
宋婉沉默了片刻,苦涩勾了下唇角,“他不会怪我。”
他对她的念想早就变成了执念,只不过她一直自苦于执念和爱的不同,却忘了爱与执是分不开的。
没有缱绻难舍的感情,怎会被困于桎梏之中不愿脱身呢。
她定定看着沈行大营的方向,心中已有了决定。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沈行都没有醒来。
婢女去打探了消息,据说那郎中颇有手段,祖上是太医院院正,后宫争宠惨遭陷害,被驱逐出宫门,这才成了游医。
沈行中毒后及时得到了救治,那太医先是运指如风,凝聚心力内力把他体内十二处大穴全用金针封住,而后将毒逼至一处,生生逼了出来。
这三天,宋婉滴米未进,只喝了点水。
婢女正俯下身苦苦劝着,宋婉就听到门外虚浮的脚步声。
她抬眸望去,门外的日光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他背着光,原本端正挺拔的腰背有些虚浮,走的很慢,可他每靠近一步,她就像是要苏醒了一般,心跳逐渐加快,汹涌又热烈的感情再也掩藏不住,她在他倒下的刹那扑上去抱住了他。
“大人,您怎么这就下床了!您还没好全呢……”门外周决的喊声焦急又无奈,“宋姑娘又跑不了!”
“婉婉。”沈行的脸色苍白,一只手扶着门边,不让自己完全倚在她身上,轻喘了口气说,“你还想杀我么?”
“是……是为了沈湛吗?”
“就当我死过一次了,行吗?”
宋婉摇头,眸光潋滟,一张煞白的脸上布满了眼泪,“我不是故意的,我从未想过杀你!珩舟,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她扶住他,让他倚床榻上,手指与他十指相扣,良久,她缓缓道出了一切。
包括那张和离书。
“他行的恶事难以细数,这样的人,不该为帝王。”宋婉容色黯淡,眼神却明亮,“先帝骤然崩逝,他密而不发,就是为了矫诏。那份真的诏书必须找到才是。”
沈行目光复杂,垂眸一直看着她,半晌,小心翼翼的低声道:“那你对他,并无情意?”
宋婉轻轻嗯了声,想触碰他,又不好意思。
沈行将她悬在半空的手握住,紧紧贴在自己胸口。
*
十日后,京畿生变,冀州先知。
大晚上的,晋王兵谏帝都,带着五万精兵就忽然杀入了帝都外三十里处。
三王之中,荣王闭门不出,雍王不知所踪,就晋王的精锐部队气势汹汹,打着拱卫皇城的旗号兵临城下。
百官们惊恐之余又觉得意料之中。
多日未见陛下,连长公主都进不去宫,确实有蹊跷。
帝都防务还在司礼监手里牢牢把控,历朝皇帝到了晚年,都极为信任宦官,宦官不比文武百官,没有氏族没有后代,只过好这一辈子,孤家寡人,完全仰仗皇权而活。
李舜当即下令锁了城门,并且传令诛部,不主动,反击也不必手软,冀州大营的五军营神机营就在来救驾的路上。
城门之上,沈湛面色冷沉,望着下面黑压压的精锐,田地被踏平,兵器锃亮,空气中一片肃杀之气。
那五万精兵,是实打实上过战场的,不比他私下练兵的那些卫军,晋王虽然只带了五万人,那于生死间磨砺过的威压,完全不是他那麓山里练出来的五万人可比的。
沈湛踩着官靴,一步步踏上城墙最高处,一袭白衣被北风吹得翩跹翻飞,远远看去犹如一只孤高的鹤。
“晋王叔可知藩王非诏擅入帝都皇城是何罪?”沈湛漠然道。
“珩澜,好久不见啊。”晋王笑道,眼睛里却没多少笑意,蕴藏着野心和决绝,“藩王入帝都皇城,一则是为了帝薨来奔丧,二则是帝都有人谋反,前来拱卫皇城。这两样都占了,我来有何不可?”
沈湛说出的话却并不疾言厉色,“王叔怕是有了误会。陛下圣躬违和已久,我这几日都侍疾在侧,一时抽不开身,让王叔生了误会。李舜,把陛下亲手所书的圣旨给王叔一看。”
李舜双手接过,一路小跑下了城墙。
晋王打开手中的圣旨,骑在马上冷冷一笑,“立你当太子?”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有人抬头望去,城墙上那般清冷隽秀的人,眉目间却有着一股阴沉可怖的戾气,不笑时让人心有戚戚,笑的时候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晋王叔看清楚了么?我如今作为太子监国,王叔可有异议?若是没有,我念及王叔这些年戍守边关不易,又是帝王血亲,免了王叔无召进京的罪责,快快回北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