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宝淳连忙摇头:“不烦的。”
卞持盈在一旁坐下,看向龚娴:“当真大安了?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我底子好。”龚娴垂眸看着正在写写画画的宝淳:“所以恢复得快。”
卞持盈点点头,亦将目光落在宝淳脸上,须臾,她又问:“你救驾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龚娴一愣,继而失笑摇摇头:“殿下给的赏赐已经够多了。”
卞持盈又问了她两回,见她执意拒绝,便再没开口了。
念及金銮殿还有政事处理,皇后叮嘱了龚娴两句后,便去了金銮殿。
宝淳看着她的背影叹道:“娘真是太忙了。”
“小殿下以后也会很忙的。”龚娴剥了个橘子递去,含笑问:“小殿下害怕吗?”
宝淳郑重其事地摇摇头:“宝淳不怕,宝淳要成为娘那样的人。”
龚娴讶异:“宝淳也要当皇后?可是宝淳是公主。”
“不是皇后。”宝淳得意地停着胸膛:“宝淳要当女皇!”
龚娴一惊,连忙四处张望,俄而,她定了定心神,问:“小殿下是怎么知道这些话的?这话可是不能乱说的。”
她想着,或许是宫里那些包藏祸心的宫人故意引导公主说这样的话,等下来了,她必定要奏禀皇后殿下,将这样害主的人铲除掉才是。
她才思定,便听宝淳说道:“为什么不能乱说?这是娘教给我的。”
龚娴呆住,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话。
宜华殿。
李丹信看着心不在焉的晏端,想起前一段时日恨铁不成钢的宗太后,她眼波一转,趴在皇帝怀里,娇柔地抬起头来,脖颈线条柔美,颈子雪白娇嫩,那双盈盈水眸含着情意:“陛下~”
以往皇帝最是喜欢她这副腔调,今日不知为何,她使出比平日里还高三分的功力,也不能将男人的目光引来。
“陛下~”她委屈地贴在晏端胸口,纤长白嫩的手指戳着男人的腰带,长长的、浓密的睫羽不停地扇着,娇媚万千,鲜艳多姿。
不过眼下的晏端却没有心情欣赏这样的娇媚,甚至他觉得有些腻味。
“朕在想正事。”晏端轻轻将她推开。
李丹信错愕地望着他,眼底逐渐弥漫起水雾来。
谁知晏端看也不看她,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殿下!”李丹信见他要走,下意识就拽住了他的衣摆。
晏端头也不回,只见他不耐烦地抽回衣角:“你早些歇下,朕去贤妃那里坐一坐。”
李丹信失魂落魄收回手,很快红了眼圈儿,眼泪蓄满后,“吧嗒”掉了下来,砸在精贵华美的服饰上,晕开浓淡难左的水痕,然后,再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消弭。
皇帝来的时候,贤妃已经歇下了,听着宫人的奏禀,只得认命地爬起来梳妆打扮,整理仪容。
结果皇帝又不来了。
贤妃眉眼溢出几分烦躁,卸掉繁冗的妆面朱钗,又睡了下去。
晏端一个人来了园子里,他坐在林中亭里,望着沉沉夜色发呆,身后有两列宫人,提着灯笼,安静无声。
初秋的夜里,并没有多少凉意。
晏端靠着柱子,脑中翻涌得厉害,一会儿想起这,一会儿又想起那,翻得他头痛欲裂。他伏下身子,手肘撑在膝上,以手掩面,窥不得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静悄悄的夜里刮起了风。
晏端抬头,看向天上,他满目愁思,却不能从寂静如水的夜色中获得慰藉。
看着黑沉沉的天,晏端忽然想起了一件往事。
卞持盈刚嫁入王府那年,是长安官宦、世族、寒门斗得最厉害的时候。
晏端作为明王世子,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却是受尽了白眼和嘲讽。
在书院里,他被人欺负,大冬天被人推进结冰的湖中,凳上被涂满了黏胶,书册被人用刀划烂,就连他偷偷救的一只猫,也被人烹煮端上他的饭桌,被人糊弄着吃下。
晏端还记得那日,自己险些将胆汁都吐出来,大冬天的,眼泪、鼻涕和唾液胆汁混成一团齐下,又狼狈、又脏。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很多年,长安的风雪堆在稚嫩的背脊上,教他生不出半分反抗。他不可怜自己,只是可怜那只小猫,可怜它终究没能扛过这个寒冬。
他在隐蔽的角落里给猫立了碑,想说很多话,结果一张嘴却被灌了一嘴的风,呛得他弓起背咳得脸色通红。
懊悔和自责交杂落下。那是他的眼泪。
接着,他换上备好的衣服,回了王府,若无其事。
好似是从第二日开始,没有人欺负过他了,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旷课业许多日,再来学院时,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用怨怼且忌惮地目光看着自己。
后来晏端才知道,他那身脏衣裳是卞持盈亲手洗的。
她亲手洗去他身上的脏污,拂去压在他背脊上的风雪,想要搀着他,走过数程风雪。
可是,他终究是教她失望了。
背脊上的风雪被拂去,可接踵而来的,是无上的皇权。
他甘愿被这无上的皇权压一辈子。
风雪晦涩冰冷,太煎熬了,晏端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
夜风瑟瑟,亭子里的皇帝起身来,他跺了跺发麻的脚,负手走出亭子,背影寂寥。
冷宫里,灯火通明。
宗襄专注地看着手里的话本,眼睛亮晶晶的,一点困意都没有。
“我的姑奶奶。”嬷嬷抽走她的话本,苦口婆心劝道:“快睡吧,再有一会儿,鸡都要打鸣了。”
“我睡不着,这样的日子多快活呀!”宗襄翘起嘴角,捧着脸望向窗外:“也不知道皇后殿下什么时候会放我出宫,好想回家呀。”
第44章 出人意料
◎原来你也是重生◎
从金銮殿回来后,天边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了,盥洗后,卞持盈坐在窗边,吹着凉爽的夜风,正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将她手里的书册抽走。
她一怔,下意识看了过去,却见朝玉正色劝道:“天色不早了,殿下早些歇下吧。”
然后就走开了。
迟月笑着上前来关窗:“朝玉犹豫了好久,才敢上前来‘冒犯’。”
卞持盈拢了拢轻衫,垂眸起身来:“我知道你们也是为了我好。”
她转身朝床榻走去。
“殿下,宗昭仪该怎么办?”迟月跟上前去放床帐帘子。
卞持盈坐在榻沿:“她想出宫去和家人团聚,但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出宫哪有那样容易,况且她还是宗家人。”
迟月放完一边帘子,又去放另一边,闻言点点头:“是啊,她可是宗家人,盯着她的人不会少,不过。”
“这次也亏了宗昭仪。”迟月蹲在脚踏上,手捧着脸,看着已经躺在床上的卞持盈,叹道:“咱们还在想如何去鹤云寺呢,宗昭仪就找上门来献计来了。”
彼时,卞持盈正筹划郭、彭、宗三人的恩怨情仇,意图暗中将他们引去了鹤云寺。计划里有她,所以她也要去鹤云寺,但却找不到由头出宫。
这时,宗襄找上门来,将宗太后的计划说明,并提出可以帮助皇后。
就这样,有了宗襄帮助,卞持盈顺利出宫,有着名正言顺的由头去鹤云寺。
“殿下当时为什么会相信宗昭仪呢?”迟月问道。
毕竟皇后向来多疑。
卞持盈侧着身子朝外,她听罢,笑了笑:“她的眼睛会说话,我看一眼便知真假。”
迟月也笑,她拉好床帐后,吹灭烛火,轻手轻脚地出了内殿。
天边霞光渐来,卞持盈于黑暗中睁着眼,好一会儿,她才阖目睡去。
拂晓时,皇后起榻。
朝玉看着她饮下一盏浓茶,眉头皱得死死的:“浓茶伤身,殿下怎么不多睡会儿?这才睡了一个多时辰,怎么能熬得住?”
“今日和宝淳说好了,要陪着她去园子里作画,去之前,得将之前搁下的折子都批了。”卞持盈扶了扶髻上的朱钗,笑吟吟地看着她:“快别皱眉了,我身子好得很,别担心我。”
宗穆下马,宗太后出宫避风头,这一脉已经倒了,卞持盈趁机拔掉了好几个宗家的暗桩,户部自古多事,如今清净下来,不少官职悬空。
“殿下何不将黎侍郎调任回长安,让他继续任户部侍郎?”迟月问。
卞持盈合上奏折丢在一旁,闻言头也不抬,继续翻开一下本:“暂且不急,总之他是能回来的,却不是现在。”
迟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了。
过了一会儿,宫人来禀:开国侯来了。
卞持盈挑眉,搁下笔:“请。”
开国侯于十五那日的早朝上举荐叔父卞澜为户部金部员外郎,这个举动,不禁让人有些意味深长。
金部能捞的油水可是能敌一家富庶人家的全部家产,若是运气好,还能捞两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