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一世姚直一案也翻到了她面前,彼时她什么也不知道,几番权衡之下,还是不徇私情,秉公执法,按律法处置了姚直。
  只因姚直为了他那打死人的儿子,竟敢贿赂京兆尹牧褚改,替他儿子改了罪名,逃过律法惩处,实在可恨。
  这一世,卞持盈还是会按律处置姚直,不过……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一个可以让太后、皇帝一党脱层皮的机会。
  春寒料梢,乍暖还寒。
  朝中又起一案。
  尚书右丞姚直纵子行凶,竟以重金贿赂京兆尹牧褚改,被大理寺抓到证据递由金銮殿。
  皇后震怒,立即派人严查此案。
  这一查,不仅查出京兆尹牧褚改错判大案,更有草菅人命数起、屈打成招数起等等。
  一时,朝中上下大为震惊,众说纷纭,沸反盈天。
  褚改罪行昭告天下时,民间街谈巷议,民怨盈涂,怨声载道。
  翌日,宫中又传出大事:皇后将亲自重审自开国以来所有罪案,或现有冤情的人,可登金銮殿,由皇后、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共审。
  此举一出,众人哗然,没想到皇后竟如此雷厉风行。
  开国三年,罪案不会少,卞持盈拉着大理寺卿弥深、刑部尚书霍宸秋在金銮殿商议了一夜。
  那一夜,金銮殿灯火通明,条案上是高高的折子,下边儿是正襟危坐的皇后与臣子。
  天边泛白,刑部尚书霍宸秋最先熬不住,朝卞持盈赔罪后便出了金銮殿。
  余弥深在此。
  宫人恭敬垂眸立在远处,弥深低头翻看手中折子:“也是辛苦霍尚书陪着熬这一夜了。”
  卞持盈明白他的意思,只道:“刑部担此重任,必不能缺。”
  刑部尚书霍宸秋是皇帝的人,或许弥深忌惮。但卞持盈不会忌惮,纵然她有私心,可也是堂堂正正、公平公正地审案,即便有刑部尚书的监视,她又有何惧?
  慈宁殿。
  宗太后斥责晏端:“整日流连宫外像什么样子!若真有看上的人,纳进宫来便是!”
  晏端乖乖低垂着脑袋挨训:“儿臣知错。”
  宗太后一下就噎住了,下一句训斥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少顷,她抬手拍了拍晏端的肩膀,语重心长:“娘虽是在骂你,但娘的心里又怎会好过。”
  她收回手,叹了口气:“若你再不回来,宫里怕是要翻天了。”
  “我也听说了。”晏端刚回宫时就听说卞持盈的雷霆手段,不过他不以为然:“她为了百姓,为了公平公正,一腔热血洒长安,还帮我们肃清不少毒瘤,何乐而不为?”
  宗太后瞪他:“若真是这样,她受万人敬仰,高坐金銮殿,你堂堂天子,坐哪里?”
  晏端不说话了,只是脸色有些不好。
  过了一会儿,他问道:“那她费尽心思重审旧案地目的何在?”
  宗太后也不知道。
  她绞尽脑汁,做了许多虚设,也想不到卞持盈的目的在何处。或许真如皇帝所说,她只是为了百姓?只是为了公正?
  “她不救姚直,你我该如何下手?”她紧锁眉头,眼尾是细细密密的皱纹:“为何不救?姚直可是她的人。”
  晏端跷着腿,坐姿不雅,没个正形:“我先前便说了,她心里装着苍生,装着黎民百姓,这招是行不通的。”
  见宗太后眉头不展,他身子一顿,放下腿安慰她:“母亲别急,总之来日方长,咱们还怕她不成?”
  “她太狡猾。”宗太后摇摇头:“我们摸不到她的行事轨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看是母亲多虑了,倘若她做的每一件事我们都要再三探查、究根追底,疑神疑鬼,那这叫什么事?”
  晏端语气平和:“我以为,咱们还是静观其变的好,一旦引起她的怀疑,事情就难办了。”
  晏端深谙卞持盈脾性,更了解她多疑的性子。
  她若是怀疑谁,便要在周身垒起一道围墙,届时再想进一步,难如登天。
  “你说得对。”宗太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是我心急了,那咱们且等着看吧,说不定能揪住她的错处。”
  昭阳殿。
  卞持盈刚喝下一碗银耳燕窝羹,迟月便端来了一碗黄芪乌骨鸡汤。
  她顿时作无语状,撇过头去:“……不宜大补。”
  迟月歪头看她:“怎么不宜大补?殿下这段时日重审旧案,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可要好好补一补才是。”
  这时有宫人来禀,说是晏端来了。
  卞持盈摆摆手,迟月瘪着嘴将那碗黄芪乌骨鸡汤端了下去。
  皇帝进来时恰好看见了,他挑眉看向帘内的皇后:“看来这一阵是苦了你了。”
  卞持盈捧着热茶,闻言摇摇头:“分内之事。”
  晏端掀帘入内:“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重审旧案了?”
  【作者有话说】
  岳峙渊渟——形容人坚定沉着
  第7章 己饥己溺
  ◎跪天跪地跪皇帝!怎么能跪女人?◎
  “陛下不知道吗?”皇后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对他的疑问感到疑惑。
  晏端轻咳了一声,他坐了下来,拉过她的手拍了拍:“朕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但重翻三年的案件可不是说说而已,朕是见不得你辛苦劳累。”
  “我并不是说说而已。”卞持盈垂眸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她声音很轻:“褚改为官不为民,百姓怨声载道,天怒人怨,因为他为官不廉,为官不正,无数人蒙冤而死,无数人有冤无处申。”
  “为官者,应爱民如子,以民为本,应为民之益友,使国民康物阜。”
  “而褚改身为京兆尹牧,更该恪守律法,执法如山,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晏端想开口说话,却又听她说道:“姚直更是,他为高官,竟为一己之私,视律法为无物。”
  “这也不能怪他。”晏端摇摇头,喟叹一声:“他也是爱子心切。”
  卞持盈反问:“那被他儿子打死的人难道就没有父母?他们的爱子之心谁又看见了?因为姚直是大官,所以爱子心切,被打死的人无权无势,就只能怪自己倒霉?”
  晏端哑然。
  皇后收回手:“如今不过几日,错判的旧案就有数起,荒唐至极!大缪至极!”
  她突然看着晏端,正色直言:“陛下,你是天子,合该和我们一起,为这天下千千万的人讨个公道*。”
  审案可不是一件轻松活计,瞧皇后不过审了几日都累成这般,连膳补都吃上了。
  “有皇后坐镇,朕放心。”晏端煞有其事说道:“朕就不插手了,朕相信你。”
  “不过……”他略微停顿,又问:“你当真不救姚直?他可是跟了你许久,你这般,会寒了其他人的心。”
  “按律处置,有何不妥?”皇后冷冷一笑:“若谁因此事寒了心,可见他也不是个好的,趁早走了最好。”
  她看着晏端,拧眉问:“好端端的,怎么想来劝我?你该是知道我的为人。”
  “朕知道。”晏端故作惋惜状:“只是朕念着你和姚直的私交,替你可惜,可惜这么个人才。”
  “才干再足,品行不端,也是枉然。”
  晏端略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他方离开,宝淳就找来了。
  “爹爹……”她望着卞持盈,可怜巴巴的,眼里闪着失望的光。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爹爹了。
  卞持盈看着女儿的神色,心尖仿佛被蜇了一口。她弯腰拉过宝淳,语气轻轻:“娘给宝淳请一位老师可好?”
  宝淳不知道“老师”代表何意,她只是望着卞持盈笑,眼中的失望已经散去,不见踪迹。
  卞持盈将她抱在怀中,陪她说了会儿话。
  待乳母抱着睡着的宝淳下去后,卞持盈沉思片刻,看向两位心腹:“我预备选一位贵女进宫,为宝淳启蒙。”
  朝玉有些迟疑:“公主方三岁,会不会太着急了?”
  “三四岁启蒙恰好。”迟月说出自己的想法:“可以先寻一位品德高尚、才学兼优的贵女来为公主启蒙。”
  朝玉与她的想法背道而驰:“我以为,可以择一位长者,贵女大多都未及笄,心思浮躁。”
  “启蒙而已。”迟月条理清晰:“不需要太渊博的学识,更重要的是耐心细心,性子天真活泼最好,端庄温柔也可。既能带着公主去园子里玩,又能和公主一起读书学字,带着公主识世上万物,明简单事理。”
  朝玉被她说服了:“有道理。”
  迟月继续说:“等公主年岁渐长,再为她请来长者授业也不迟。”
  说完这话,她看向卞持盈,等她的示下。
  皇后含笑看她:“那你以为,要如何去挑选这样一位合适的人?”
  朝玉也看着她。
  “这也不难。”迟月笑:“先看她家中长辈,再看她兄弟姊妹,接着看服侍她的人,最后再看她本人举止言谈一干事。当然,更重要的是殿下和公主的眼缘,眼缘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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