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他知道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能让她更好受,反而会让她更伤心,只能以掌轻抚着她,无声地陪伴。
不停流淌的眼泪弄湿了他胸前的衣襟他也没有松手,良久,她兴许是发泄够了,带着浓重的鼻音唤他:“初六。”
“怎么了?”
“你知道除了杀人以外,还有什么样的罪行可以判死罪?”
平静的嗓音却令他一愣,立刻扶起她,直视她不曾闪躲的眸:“小七,你千万不要想做傻事,我答应你,祝昌若有罪,我一定让他受到严惩,绝不会让他逃脱。”
知道他误会了,莫祈君轻声道:“别担心,你晓得我不是冲动的人,我不会为了一个烂人把自己赔上去。”
“我只是想问一问,是不是只要与秘术这一类诡异之术扯上关系,统统都要受死?”
第68章 瞬息万变“敢问前辈究竟是何人?”……
金阳城外十五里亭,野草萋萋,寒风瑟瑟。
有人背影颀长,身披氅衣已恭候多时,闻后方马蹄声渐起。
来者翻身下地,整理衣摆,一步一步往亭中走来:“等多久了?”
“少时而已。”
转过身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林疏昀。
看着信步来到身前的从朗,他开口并未过多客套,瞳中未带敌意,有些不解:“场主为何将我放到姨母的墓中,又留下信息要与我一见?”
那日逃脱古墓时,他便想到了。
密道点亮的八盏灯与耳室熄灭的八盏灯正好对应八日八夜,代表第九日相见,棺中人所持物什尖端又向着北面,一手食指弯曲,另一手五指弯曲,代表北面城外的十五里亭,至于碰面的时间,至火之物也挑明了,是一日中阳气最重的午时。
从朗笑起来:“带着面具时我只是觉得你的眼睛与琼凝有些相似,但远远不能确定,更不能通过口头交谈而定性,于是将你扔进了危机四伏的古墓中想要试探一番。”
他的眸里依旧精明:“若只是我的错觉,那你死在古墓中,当作尸蟞的养分也不亏,若你能够出逃,那定然是认识琼凝,也定然能够明白我的暗示。”
林疏昀的姨母正是叫夏琼凝,此刻被眼前人如此亲昵地叫出来,他不禁讶然。
打量着他的面容,从朗素来神情尖锐的眼中有些温情:“原来是她的侄儿,怪不得恰似故人归,摘了面具以后,更多了几分相像。”
这番话让林疏昀也换了称呼:“敢问前辈究竟是何人?”
“我与琼凝曾是一对相爱的青梅竹马,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有一回先帝微服私访,正巧也看上了琼凝。”
短短两句话道尽他与所爱之人的大半辈子,终归没有一个相守的结局。
“君王之爱又岂是我们这些子民所能拒绝的,万般无奈下,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琼凝进宫,成了先帝的嫔妃,好在从你母亲琼弗的信中得知了她过得很好,我也就把心思藏在心底,不再打扰了。”
事情当然不可能如此圆满,从朗眼中的情绪开始转变。
“然而先帝早逝,方诒世继位之后,便听信谗言开始大肆处死秘术师,琼凝也不曾逃过被毒酒刺死的命运。”他眼中有恨意,“我不甘心,她分明什么都没做,仅仅是身体里流着秘术师的血液,就要背上妖妃的骂名被处死,死了都无法清净,凭什么?”
爱人枉死,从朗再也无法心安,一夜之间便做好了打算。
“那时起我就决定了,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为琼凝报仇,我不光要弑君,我还要方狗跪在琼凝的墓前忏悔!”
林疏昀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一个人的目的与自己出奇地一致,倍感亲切:“从前辈,不瞒你所言,你所想的和晚辈的计划也是一般,我要为父亲母亲姨母以及每一个惨死的人报仇。”
从朗大喜过望:“好孩子,我没看错你,你如今是何名姓?”
报了名字,林疏昀却没有被一时的亲近冲昏头,不忘自己另一意图,故意装不知情道:“从前辈也是秘术师吗?古墓中的活傀人就是前辈准备对抗方诒世的人吗?”
从朗哈哈大笑:“自然不是,我不过一介普通人,后偶然结识了一位幸存的秘术师,与她达成交易,她替我制作傀人,我替她提供活人,至于古墓
中的只是冰山一角,到底你可能是琼凝的家人,我又怎么能把所有火力都集中到你身上呢?”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实际上不过是避免暴露所有底牌。
林疏昀看的透彻,却依旧顺着他往下说:“怪不得从前辈没有在金棺椁附近开启机关,晚辈谢过前辈。”
“一家人何谈谢字?”从朗微笑道,“那位秘术师与我解释过傀人苏醒的必须之法,你与那小丫头既然说了,我便猜到你想拿至火之物是为了什么,自然拱手奉上。”
他又想起什么,转动着取下了大拇指上的物什:“我这里还有一枚琼凝过往相赠的冰玉扳指,虽不知道有何用,但我能感觉得到这枚冰玉扳指在与那枚火玉石解除之时会产生微妙的反应,你看看是否亦为你所需?”
听着形容林疏昀心里已经有了点数,只是还有想不通的地方,待接过扳指,才眼中一亮。
怪不得靠得这么近都没有发觉至水之物的存在,原来是上面被下了禁制,或许是姨母当初只想把它当作一个饰物赠予从朗。
“多谢从前辈。”他弓腰作揖,“这正是我所寻求的一物。”
“如此便好,当年琼凝把它送给我,想替我求得平安,如今某种意义上说,我将它物归原主,希望你能为琼凝他们讨一个公道。”
林疏昀把冰玉扳指收好,脑海闪过的一幕幕让他终归无法接受活傀人,还是斟酌着开了口:“只是晚辈以为,前辈所用之人皆是活人,到底不太妥当。”
没想到是在这件事上出现了分歧,从朗挑起一边眉头,目光游移变动,嗓音也没那么热切:“何出此言?”
那神情明显是在压制林疏昀不要继续出口,但他直言道:“一来制傀之术本就需要代价,使用活人的反噬之力过于强大,二来活人的失踪比死人更加引人注目,只怕是容易暴露,再有,这些活生生的人被强行剥夺去生命,这和当初滥杀无辜的方诒世有何区别呢?”
从朗听他说完,不急不徐道:“阿翊,你这话不对了,我所用的活人,都是该死之人,若没有那些朝臣的一呼百应,你们秘术师何至于流落至此?反噬便反噬了,我不怕,只要能杀了这狗皇帝,我付出什么都好,这样,我才能有脸去九泉之下见琼凝。”
眼见劝不动,林疏昀只能言尽于此,从朗又像个慈祥的长者般,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要为没必要之人想太多,届时你我二人的傀人队伍双线并行,左右夹击,何愁除不掉方诒世?咱们谋划半生,不就是为了这一个共同目标吗?”
离开的路上,林疏昀走得很慢。
他知晓只剩下最后一样至土之物,复仇的计划就能正式开始了,可心底莫名有些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存在的犹豫。
在犹豫什么呢?
犹豫他如今想要找齐五行之物,究竟单纯的是想要复仇,还是掺杂着别的什么心思?
那心思隔着一层薄纱,不可名状,林疏昀失神了一路却没能揭开,快要靠近院门之时,便看见门口有两个人亲密地抱在了一起。
那一幕拦在了他想弄清自己心思的前面,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从古墓逃出之后,他与莫祈君之间的关系便发生了变化,虽然交流也不是很多,但是无形中却拉近了距离,不再一点就着,甚至还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但很显然,这种微妙只要有一个人的到来就会打破。
林疏昀觉得自己也许是昏了头,不然怎么会因为一个女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把心思搅得一团糟。
冷眼看着那两人进了屋,他心中的犹豫紧之消弭,转身离去之际复仇二字镌刻在脑海,心中无比坚决。
人心就是这般瞬息万变,不需要几月,几日,只在眨眼之间,本就少言的不会主动问,心里有事的不会主动提,那只总在院中玩乐的小生命,以一种双方都认为合理的方式退场了。
宅院更加死气沉沉,但日子终归要过,压抑数天之后,气氛随情绪好转,同时也传来了有用的消息——至土之物有着落了。
白日里各有各的事要忙,到晚间三人才有机会共同围坐于圆桌旁。
点了灯盏,林疏昀伸手落点于以金阳为中心的灵源地图上,开口道:“经过我这些天的探查,最后一件宝物应当是在这一处。”
方铎皱了眉:“这里是安国公府。”
“又是他。”莫祈君放于双膝的手拉紧衣裙,抿唇道。
眼看两人又打着将他排除在外的哑谜,林疏昀淡道:“看起来两位与他都相识,那再好不过了,是不是已经有了应对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