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林中乍起习习秋风,吹散那句略带凉意的话语。
“我们只需要等着他这颗延时炸药爆炸就好了。”
第41章 夜间唱戏以后看到星星,不联想某人都……
上一回莫名其妙吵架之后,逐空离开了坪枣寨好一阵。
古弘年此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大吵后的第二日就派人去请逐空回来喝酒,不过被他以清修为由回绝了邀请,直到这天夜里才折返。
方点起灯烛,便有人“咚、咚”叩了两声门,声音干脆简短。
一手拨动佛珠,一手开了门,逐空一看来人,略有吃惊:
“林工匠,稀客啊,这个点找贫僧,不知有何贵干?”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林疏昀面色如常,该有的礼节一点没少,“只是今夜忽然想起,法师先前答应过我的事后续都没有提及了,就想来问问,那些话还作不作数?”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却让听者稍稍挑眉:“原是找贫僧说这个来了。”手头上的动作不由加快了些,“林工匠,看你从前也不像是个心急之人啊?”
“毕竟该要我做的事我都做完了。”他带着礼貌的微笑,眼里的锋芒未藏,“还是说,法师一直都是用的缓兵之计,其实从未想过要放我与阿祈离开?”
“林工匠怎么能这般揣测贫僧呢?”逐空故作受伤,信手拈来最擅长的贼喊捉贼,“实话告诉你吧,本来贫僧明日便想去找寨主商量这事的。”
“本来”相当于“没有”,“明日”便是“复明日”。
这套话术,林疏昀再熟悉不过。
没戳穿,他敛起眉装模作样陪对方演戏:“原来如此,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是呢,你也知道的。”逐空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露出副惋惜的样子,“寨主他本就对你与你的表妹颇有微词,再加上宝树失窃一案的发生,更是让原本有希望的事情变得困难。”
预期里的失望没有出现,林疏昀露出了然的神色,低叹道:“果然是这样么。”
逐空果然接茬:“听林工匠的意思,是早就料到了?”
“不错,但我知道这不是法师的问题。”
林疏昀叹了口气,不经意就把矛盾点转换了:“其实我一开始以为法师才是这里的主人,自然而然地就很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不过自从大会开始,古寨主与法师的某些区别还是体现了出来,认识到后,我也就释怀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逐空越听越不是滋味。
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心高气傲,除了他本人,谁都不太看得上,除非是有足够利用的价值,并且也只肯给出仅限于价值之内的看得上。
但他不是古弘年,脑子很快转过来。
“林工匠,背地里评头论足,貌似不是你干得出来的事情。”他的表情耐人寻味,“今夜处处如此反常,想必不是为了问询贫僧的答应之事那么简单?”
眼见瞒不过去,林疏昀肩膀往下一松,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实不相瞒,我来是想问问法师,愿不愿意同我合作?”
“哦?”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看得出来,法师与古寨主之间,并非上下一心。”他直言不讳地开口,说出的话是带着猜测的,说话的语气却像早已认定,“也许法师只为了维系表象,从来就没有发自内心遵从过古寨主。”
烛光正好成为分界线,无形中将站立左右的两人对半划分,又因着这句话而分得更远。
珠串不再绕指转动,逐空正眼看向他,目光中扑朔着危险意味,好比一头盯住猎物的猎犬,而沉默更加剧了这种危险。
“你说得对。”
须臾后,他的敌意都不见了,还能泰然自若地由着他点破:“贫僧确实从来就没有看得起过古弘年,若不是要靠他的人力来行事方便,贫僧根本不屑与他们蛇鼠一窝。”
那目光里还带了点欣赏,林疏昀隐于袖中的手才彻底松开,不动声色地推波助澜道:“想来古寨主也几乎不曾对法师真心以待,良禽择木而栖,这般摇摇欲坠的关系,法师何不尽早抽身?”
“确实。”逐空一脸赞同地点点头,发的牢骚比他还要真情实感,“古弘年太过愚蠢,太过容易被吹耳旁风,他能稳坐寨主之位,得亏了那一帮死心塌地的兄弟。贫僧一直都想换一位像你这样真正有能力的同伴来共商大业。”
不等林疏昀接话,逐空上前一步,抬起光滑的头颅,靠近他的脸侧。
随即,这个和尚深不可测地笑起来了。
“你以为贫僧会这么说么?”
他于林疏昀一闪而过惊慌的眼中扩大笑容,在他耳边低语:“林工匠,谁同贫僧是一路人,贫僧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显然,你并不是。”
见到了想见的表情,逐空跟个慈祥长辈似的,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心情甚好,语气更好:“收起你那些容易被看穿的小伎俩,不用想着来游说贫僧,想着拉贫僧入伙之后再反过来出卖贫僧,在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指挥贫僧。”
他从鼻腔中冒出几声笑意,手里的佛珠又重新拨动起来,并且愈发愈快。
“受教了。”
不愿继续听下去,林疏昀扭头便走,落地时的脚步加重,有点像是气急败坏。
逐空就爱看这些,笑眯眯道:“林工匠也不必太焦虑。”他不忘提醒道,“只要乖乖听贫僧的安排,至少你不会有性命之忧。”
门径直关上,将身后的一切隔开。
从指间双向扩散到脸庞与脚底的急躁不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林疏昀平日的波澜不惊。
逐空说鬼话的功夫的确更胜一筹,所谓没有性命之忧,其实就是为了日后走私白盐暴露时,有个背负两条人命的杀人犯上去顶罪,这比谁都可信。
离开前,林疏昀特地绕到了逐空屋子的后面,看见了进门时特地观察过的一处杂草堆,嘴角几乎看不出来地上浮了些许。
那上面有被人踩过的痕迹。
大戏耗空了他的精力,落幕之后,他却没有直接回屋,而是停在莫祈君的门前站了一会儿。
灯光透过薄薄的一扇门,可也只停留在边缘徘徊,想散又散不去,林疏昀屈指抬起手,即将落在目光聚焦处时,又搦成拳头,缓缓收回。
鼻息轻而绵地呼出,他侧目欲回房,面前的门却打开了。
一股沐浴后的浓郁芬芳扑面而来,有点类似山茶花香,和风露的凉意一起沁入心扉。
她卸去了所有的饰物,浓密的长发披满肩头,光溜溜的脑袋下露出光溜溜的耳朵,不施粉黛却又般般入画。
他明明喜欢的是金桂,可兀觉得,日后种点别的也不错。
“林翊!”
她惊喜地唤他,一贯轻灵婉转,比吹动的风铃还要动听,问话带着特有的小腔调:“你来找我的吗?”
过往的人喊他,要么同长辈和蔼可亲地叫他“翊儿”,要么同朋友中气十足地叫他“阿翊”,唯有她开口闭口,声声入耳,从最初边界感十足的“林公子”,到后来连字带姓的“林翊”,偏是没什么人教过的,几近独一无二的称呼。
想不听见都难。
“今日还算顺利吧。”
是没什么可关心的,但计划的完成情况还是需要了解一下。
“特别特别的顺利。”她三两步走出来与他并肩而站,迎着风畅快呼吸,“你那边呢,逐空有没有为难你?”
手背被她飘拂的衣裙一下一下轻蹭,他的声音也不自觉轻下来:“我以为你会问我顺不顺利。”
“要是不顺利,你哪还有闲工夫与我闲聊啊,铁定一晚上都窝在屋子里在想新的对策了。”
她好似对他了如指掌,伸着嫩姜样儿的指头空空一点,正儿八经道,“我还是更担心你的安慰,别忘了,那可是个杀人人不眨眼的家伙呀,潜在的危险性可不低。”
担心这个词语,在林疏昀口中仿佛有千斤重,在莫祈君的口中从来无负担。
应该说,担心这个行为,她能够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
为何?
因为她真诚而又外放?还是因为她热烈而又直白?
内心不知晓,唯一清楚的只有,她是他曾经最避之不及的相反面。
“林翊你看!”她拉拉他的衣袖,指着辽阔无边的暮色中道,“那几颗星星连在一起像不像一个笑脸?”
思绪暂停,林疏昀仰头望去,不仔细看甚至找不到她说的地方。他淡声道:“都散成那样了,更像是鸡啄的米。”
“你这人!”莫祈君轻拍了一下旁边的手臂,掀起苍葭的杏眼瞧他,“也太破坏意境了吧。”
这一下软绵绵的,只打得衣袖塌下即回弹,但他的声音又有了温度:“是你一天天的,脑袋瓜停不下来,到处生搬硬套。”
莫祈君“喂喂”了两声,道:“这说明我的脑子还八成新,要是连胡思乱想都做不到,多半是生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