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知道么?”她回握住莫祈君的手,语气有点激动,“我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至少有吃有住,山贼也不会经常碰我,我准备一直破罐子破摔下去。”
  阿香会这么想,说实话无可厚非。
  对于山寨中的女人,只有唯一一种活法,要么从开始就是连云竹,要么把自己变成连云竹。
  “但我现在不觉得了。”乌溜溜的凤眸闪着星点的光,“也许趁我还有信念的时候死去,比我最后烂成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要好得多。”
  听到这里,莫祈君脑袋被冲击得完全醒了过来,终于明白她的意图,打了个激灵:“阿香姐,你不能这么想!你既敢于去死,为何不敢逃走?”
  “逃走?”阿香苦涩地失去力气,“当年我与他相爱,家里人却看不起他的家世,为了逃避指腹为婚,我背弃家规,与他相约私奔,如今清白已毁,爹娘不可能再认我,即便逃,我也无家可归了,何必费力自讨没趣?”
  “可是你的爱人也许还在等你啊?”莫祈君抓准了她的命门,“你不想再见他一面,不想重新和他在一起吗?”
  “他”
  阿香眼中有一瞬间的触动,却很快垂眸:“那一日我还没等到他,就被抓到了这里,他应该很失望我的失约吧,也许早就忘了我,娶了别人为妻。”
  “你都没见到他,怎么知道他怎么想?”莫祈君不管三七二十一,双掌包裹住她的手,“说不定他一直在等你,只盼和你见一面呢?”
  沉默让时间不断放缓,长久后,阿香问:“可是怎么逃?寨里多的是古弘年和牛猛这样的人,个个如狼似虎地拦着出路,除了死,还有别的办法吗?”
  “你相信我吗?”
  注视她的眼睛,莫祈君极为认真:“我从来没想过留在这,相反,我觉得自己一定可以逃出去,我也有把握带你逃出去。”
  “真的吗?”阿香嘴唇开始颤抖,“你有办法逃出去?”
  “这些天下来,我脑海中已经成型了一个计划,只是暂时不能实施,不过阿香姐你放心,等时机一到,我与表兄就会一同配合着实施计划,定能成功。”
  “好、好、好。”这样的好消息让阿香不住地点头,“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们,你是成为‘后羿’的女子,也一定是能够为我带来奇迹的女子。”
  阿香情绪稳定下来,提出的一个问题又让她的情绪有了波动。
  “说到林工匠,我见你与他关系如此密切,冒昧问一问——”
  “他可是你的爱人?”
  第37章 中秋佳节他对她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
  这个问题比前头说想死还要措手不及。
  莫祈君完全怔愣住了。
  先前坪枣寨的人,都认为他们是要成亲的一对,这仅仅是一种配对关系,很多时候并不需要有感情基础,所以她能拒绝得干脆利落。
  然而阿香问的却有关她的内心。
  爱人是什么?
  是想要长相厮守的人,是能够托付终生的人。
  毫无疑问,她从前最爱的人是初六,最想嫁的人也是初六。
  可初六死了。
  死得不留余地,再无当她爱人的可能。
  于是她把这种关于男女之间的感情收拾了起来——倒不如说,成为药人的十几年间,她被迫没有了任何属于人的情感。
  直到遇见了林疏昀。
  他对她而言,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从云心月性的恩人,到橘柚垂芳的朋友,再到有情有义的战友。
  经常嘴上损她,却三番五次地救她,帮她,护她,给她温暖,给她庇护,给她指引。
  对于她这般一无所有的人而言,说心里不欢喜是假的。
  可他们只是同一战线上的忠实伙伴罢了,往深了说,也不过断桥之上相依相存的关系,至于其他的,她并没有想过。
  她没有想过吗?
  究竟是没有,还是不敢呢?
  这个在此之前从未思考过的问题一时无处寻找答案。
  “他不是我的爱人。”
  莫祈君听见自己这样说。
  “这样吗。”
  阿香若有所思道,“我看着你们很般配,站在一起倒像极了一对璧人。”
  般配?璧人?
  一个心事重重的傀儡师,一个不人不鬼的假人偶,有什么可般配的。
  洁白的牙齿露出来,她忍俊不禁道:“好啦阿香姐,客套的话就不必多说了,我自己的心思,我还会不明白吗?”
  “这倒也是,看来纯粹是我多想了。”阿香点点头,不再把两人捆绑到一起。
  “不过阿祈姑娘,你若有朝一日真遇见了自己喜欢的人,一定要及时勇敢说出来,有些时候一旦错过,哪怕是老天在作祟,不是你本意的错过,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所以,千万要抓紧爱人的手,无论如何都别放开。”
  留下最后一席话,阿香便离开了。
  莫祈君还没来得及多思索其中深意,药效正好发作,她眼皮打了两下架,直接就昏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
  迷蒙中,她觉得身上出汗了,像个孩子,胡乱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暴露之下,感觉舒服多了。
  可还没舒服多久,不知道是谁抓着她的手就往被窝里塞,还要帮她掖紧了被子。
  热意一下席卷而来,要把她裹成个粽子。
  她皱了皱眉,索性直街挣开被子,让微凉的空气尽数落在身上,只觉得更舒
  适。
  “别动。”
  有个声音这么说:“还要不要好了?”
  谁在讲话?
  她听不出来,但直觉不是坏人,也不能忤逆。
  缩瑟了一下,在后一次被塞回手的时候,她不反抗了。
  说话的人似乎很满意,还用温暖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这个动作仿佛有种催眠的魔力,她的呼吸渐缓,意识渐轻,在不知第几回的抚摸之后,彻底陷入无边黑暗。
  醒来之后,莫祈君对这件事还有一点点零碎的印象,根本拼不齐,跑去问了连云竹与阿香,她们都说之后根本没有进入她的屋子。
  她悚然地抱着胳膊,使劲摇摇头。
  看来脑袋都烧出幻觉了。
  这场病断断续续,反反复复,一口气就病到了中秋。
  团圆的好日子,病也痊愈了,还有古弘年答应过要在佳节里给她看的宝树,她只觉神清气爽。
  这个眼福一等就等到晚上,古弘年办了场中秋晚宴,还要求她和林疏昀必须参加。
  又是各种大会又是各种宴会的,莫祈君感觉这人是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夜晚的天气很不错,一改前几日的雨,放了场大晴,山上视野很好,天空的星月一览无余,让人赏心悦目。
  坪枣寨的中秋晚宴,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一堆人聚在一起喝酒吃肉。
  古弘年下了大手笔,宰了好几只猪羊,一看就是不久前打猎来的。
  四处营造的氛围,若不注意这些人的身份,仿佛真和县城中一般,有了过节的气息。
  坪枣寨对座位的分布并没有多大要求,没有左右尊卑之分,只要确保古弘年坐在正中间的主位上就好。
  其他的位置都是随意坐人。
  “病全好了?”
  莫祈君转头一看,是坐在身边的林疏昀开的口。
  这是他继们上一次见面后第一次说话。
  那日林疏昀离开后,莫祈君思来想去,最终归结于她话太多,把他吵得头大了,再加上还有事情没完成,心烦堆积起来造成了离去。
  她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毕竟林疏昀就是这么个人,上一刻还说话一下秒就冷脸,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早就习惯了。
  之后没见到,无非是因他忙,因她病,两人轨迹正好错开,直到今天晚上才再度交汇。
  都这么多天过去了,那气当然早就消了,找她搭话也不意外。
  “全好了。”她没有一丁点的计较,笑嘻嘻回道,“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看得出来。”林疏昀对着块切好的果子咬了一口,视线朝向别处,“比前几天死白死白的脸色更像个人。”
  “诶?”
  莫祈君有点惊喜,单手支颐对着他:“前些天你看到我了?我还以为你一直都待在房中制作人偶呢,怎么不叫我啊?”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良久,莫祈君认为不会有回答了,撇撇嘴,拿了一块绿豆糕就往嘴里塞,他又低不可闻地来了一句:“叫你你也听不见。”
  “嗯?”莫祈君果然没听清,把头凑过去,从咀嚼中依稀辨认出问题,“林翊你说什么?”
  靠得太近,林疏昀轻推她脑袋,没有推动,索性在她耳边问:“看见古弘年身后那颗大树了吗?”
  “那么大一棵树,谁会看不见呢,一看就是棵老得”她不以为意,说着说着,又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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