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官兵头子鬼使神差地顿住脚步,屈肘抬掌止住手下,只身往那里过去。
  一口气还没松到底的妇人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抱着孩子的手脚发哆,却无法让他停下一分。
  眼见那人距离一寸寸朝水缸靠近,粗粒的手抓住盖子,也无形中抓住了她直跳的心脏。
  就在动作上挑,打开缝隙,准备掀起之际,门外及时传来一声:“陈快班!还在里头干啥呢?赶紧的!那边有新进展!据说发现可疑者行踪!”
  “发现可疑者行踪”几个字足以压过所有直觉。
  官兵头子飞速扔下盖子,像个陀螺转身,唯恐落下了什么发财机会。
  随着一个有力的“走”字,一群人夺门而出。
  直到这群人远去,确定不会再回来,妇人才劫后余生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怀里的男孩不懂事地学着母亲的动作拍拍胸口:“娘,怕怕!姐姐,哪里?”
  妇人才想起水缸里的人,赶紧放下小孩,跑到厨房,从水缸中扶起全身湿透的莫祈君,忙问:“姑娘,你还好吧?”
  这样狼狈的丑态,所有头发粘在头皮上,湿答答地下垂,她却宛若出水芙蓉,一点不像憋了很久气的人,只是擦了擦面容,后怕地摇摇头。
  截至当下,这一场有惊无险的取药经历总算得以告一段落。
  就此告别妇人,莫祈君穿着她给的一身干衣服,原路返回郊外的落脚处。
  白天的土地庙不像晚间那么鬼森森,但是破败程度被照耀得更加清晰。
  这会儿静悄悄地矗立在密林之后,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却比雨夜更死气沉沉。
  莫祈君心底莫名涌起一股不安的情绪,大喊:“阿蛋!林公子!”
  没得到回答,她三两步跑到庙前,后一句话语被卡在喉咙中。
  庙里头看得出经历过不小的折腾。
  作为地铺的杂草松垮得没了正形,被拖得到处都是,像鸡飞狗跳的牲畜圈,衣服包裹七零八落,一件叠着一件,打着卷与地上的草和土混为一体,摆放好的柴木散架,铁盆翻飞,无不是回到了最初形态,所有一切只能用一团糟来形容。
  最重要的是,看守的黄狗奄奄一息趴在了不远处的地上,而本该躺着林疏昀的位置却上空无一人!
  “阿蛋!”
  莫祈君如遭雷劈,忙不迭跑去黄狗身边,却不知道如何能让它醒来,只好从头到尾抚摸着它,不停地呼唤着它的名字。
  幸运的是,黄狗似乎并没有受太严重的伤。
  数次叫唤后,它从昏迷中慢悠悠睁开眼,看见来人,虚弱地叫了两声,像个受了欺负的孩子。
  这模样让她心都碎了,收回手,不敢让它再受冲击。
  “林公子被人带走了,是吗?你身上的伤,也是他们干的?”
  声音尽可能保持平柔问话,就是不希望黄狗觉得她不高兴。
  可它叫得丧气,依然在为自己的没有完成莫
  祈君交代的任务而自责。
  “这不是你的错,阿蛋。”莫祈君心疼地抚摸它的脑袋,“是我在那里耽误了太久,我若是再早点回来就好了。”
  她欻地想起先前在妇人家听见官兵所言——可疑者行踪。
  那个人就是林疏昀?!
  可是也说不通啊,照贴出来的布告看,这些人根本就对他们去哪里没有头绪,不应该这么快就精准找到这间土地庙,即便真的找到了,也不会这么着急就带着人离去,而是守株待兔,等着她回来一网打尽才对吧。
  是第三方带走了他?难道除了魏曦以外,还有别人也盯上了他?
  左思右想没有眉目,莫祈君还是选择了再回一趟县里探个究竟。
  说到底,一个正确的方向才是制定计划的开端。
  临行前,她预留了一些吃食给黄狗,叮嘱它该跑就跑后,把其余东西全部收拾好,放到了佛像里头去。
  待第二次折返,张贴布告处与晨间有了变化。
  林疏昀的画像被撕去,宽敞的的布告栏正中心就剩下她一张小像,好在只有五分相似,遮挡下一般看不出来,坏在五分像已是鲜妍,若完整面容露出,一眼便能锁定。
  而窃窃的主题也变成:
  “姓林的这下是真的完了。”
  “昨日还能衣食无忧的,今日便沦为阶下囚,世事多变,世事无常啊”
  这下几乎可以确认,林疏昀的确落在了魏曦手中。
  只是最初的那几个疑点依然未解,而恰好传播出来的内情,莫祈君又何尝猜不出这是魏曦故意放下的引子,目的就是吸引她去县令府自投罗网。
  魏曦一定会吸取教训,在魏府周围布满人手,她若贸然前往,无异于飞蛾扑火,没有容错,一旦失足,便是绝境,有了前车之鉴,她当然不会再同一处地方跌倒两次。
  可她若不去,林疏昀便再也不可能从魏府出来,即便魏曦不舍得杀他,也一定不会放过他,囚禁?还是折磨?
  那她之后会是什么结果?
  得不到林疏昀的血液,变回普通的人偶。
  连可以奋不顾身的火源都没有了,根本上失去活下去的机会,遑论找到初六?
  站在无人的角落里,周围的墙体支撑身躯不泄力,她双手抱头,指节凸出,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境界。
  此事光靠她一人,不可能会有胜算的。
  找帮手吗?
  可是,能找谁呢?
  她孑然一身,十二年前还认识初六和棚户区的人,十二年后身边就只剩下被抓走的林疏昀。
  无力地闭上眼睛,面纱贴着鼻尖有些喘不过气,莫祈君不曾揭开,企图借以链接神明来寻找答案。
  没想到,就在这一念之间,竟真让她想起个人。
  第26章 柳暗花明(上)林工匠的傻子表妹?……
  云水寺本不叫云水寺,是先帝微服至此,一时兴起赐的名,此寺因而成为灵源的三大寺之一。
  几经翻修,寺庙不旧反新,大门前的两只石狻猊刻画程度也越来越精细,越来越逼真,皆双目炯炯,似动非动,让入寺者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进了空门,正中央是汪放生池,池中造有栩栩如生的假山作饰,假山后是条向上的长阶,阶梯左右底下又是两潭稍微小点的放生池,池中红鲤穿行,皆若空游,放眼寺内,可谓处处光景怡人,等上了台阶,才到摆放佛像的宝殿内。
  重要节日里,云水寺常是人挤人的,不光有葆崇县本地人,还有整个灵源乃至附近的百姓,而平常时分,这里算比较清静了,庭中除了寥寥几个扫落叶的僧人,几乎看不见来客。
  故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颇为明显。
  单独在殿内擦拭洁净的和尚抬眼望去,一位带着面纱的女子匆匆而来,进了门没有去点香,更没有去参拜,而是抓着他就问:“逐空大法师可在否?”
  年轻和尚吃斋念佛十多年,哪见得过这阵仗,被那出众的眉眼瞧得红了脸。
  不敢多看,他使劲抽回被抓的手,并掌合十道:“阿弥陀佛,不知女施主有何贵干?”
  那心急如焚的女子正是莫祈君。
  足下碎步不断,她切切道:“此乃我之私事,只有逐空法师能够解我燃眉之急,还请小师傅将我引见。”
  和尚挠挠脑袋,有些苦恼:“逐空师兄前些日子便闭关清修去了,这会儿不在寺内。”
  心重重一沉,莫祈君眉头紧锁,抓紧了袖口问:“那他何时方归?”
  “这”和尚摇摇头,“师兄行踪不定,也许下午便归,也许十天半个月还不回来。”
  十天半月?!
  雪上加霜的回答让双腿差点站不稳。
  只怕那时,她骨灰都化了!
  找回声音,她换了个问法:“小师傅可否告知逐空法师现在何处清修?”
  “这当然不行。”和尚连连摆手,满脸坚定地回绝,“既是清修,便最忌讳有人叨扰,如何能将地处告知他人?女施主还是请回吧,等过几日再来,也许就能见到师兄了。”
  说着,他转头就要走,没想到被莫祈君一把拽回来了。
  她泫然欲泣道:“小师傅,算我恳求你,这件事关乎我身家性命,只有逐空法师能够帮忙,你若不告诉我,便是将我往绝路上逼!”
  危急时刻,什么不要脸的赖皮手段都能使出来,莫祈君死活不撒手,就差要对着和尚跪下。
  “哎哟!”卤蛋一样的脸又憋红起来,“佛门重地,法相森严,女施主你这是要折煞我也!使不得、使不得啊!”
  “小师傅若不告诉我,才是真的折煞我也!”
  拉拉扯扯间,苍老的一声平和而有力地插入。
  “何人在此喧闹?”
  转眼望去,有位眉毛胡子花白的老和尚拄着拐从侧门走进来。
  “师傅!”
  年轻和尚如临大赦,挣开莫祈君就蹿到老和尚耳边,单手掩唇言语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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