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先前遮盖在衣服下看不出来,如今完全暴露在空气下,那身体筋肉紧实,线条分明,甚至腹部还有模糊的分块肌肉,着实适合当作画的标准模板。
这个人,看上去文文弱弱,翩翩君子的模样,为何会是这样有力的身体?难道制作人偶也需要不少劲?
但思绪胡乱飘忽不是让她停止动作的理由,而是他身体上好几处的伤疤。
手臂上的刀伤她见过的,可这已经是最普通的痕迹。
躯干上有灼伤,还有其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造成的疤痕,最可怖的是胸口附近的一处刀伤。
那地方距离心脏只怕不到两寸。
只要再偏离一些,便能够致命。
这样多的伤口到底是如何造成的?
不,眼下不是多想的时候。
使劲甩甩头,将不该有的念头全部甩出脑海,莫祈君把盆中的巾帕拧干,从他的面容开始往下,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前前后后将他的身体擦拭过去,手隔着巾帕,还能随着呼吸与肌肉起伏。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接触男人的身体,虽没有触觉,但能够想象得出来,这具身体与她完全不一样,构造不一样,气息也不一样,那是从出生起就伴随的差异,她却时至今日才完整感受到,脸蛋难免有点发烫。
帮他擦了三遍上半身,直到盆中的水没那么热了,她才将出汗的里衣收起,转身去包裹拿出了干净的另一件。
正准备为林疏昀套上时,见他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
出现这一幕,莫祈君先是一怔,随后大喜过望,扶着他的双肩道:“林公子你醒了!是药效起作用了?”
黄狗也欢喜地叫吠起来。
他费力捂着头,从旁看了一圈,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多谢”
“这有什么的,林公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被问询者并未回答,只沉默着穿上衣服,望着外头完全亮起的天,低哑出声:“必须尽快离开。”
“可是林公子,你的身体”
她忧心忡忡:“还能够赶路吗?”
恍若听不见任何的言语,林疏昀自顾自爬起身,什么都没带上,跌跌撞撞就要往门口走去。
“哎——”莫祈君慌忙跟上去,在旁边展开手臂,神色紧张,“林公子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
晨风骤起,枝叶飘零,黄狗跑到足尖试图拦路,他却只道是走。
可还没到门前,就晃晃悠悠往外倒去,幸亏她一直护着,双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搂住了,指尖在后背的衣服上留下十道褶皱。
“林公子!”
被他压着,她不得不坐到地上,好容易支楞住,捧起他的头,再度用前额去试探他的——
原本以为有所好转的温度竟然比第一次探去还要高!
怎么回事?
是用错了药?还是又受了凉?
不对。
呼吸一攥,她猛然拿起他受伤的手。
揭开才发现那一处地方早就看不出原样,反而狰狞得吓人,血红边缘肆意延展如网,不光发炎起来,还开始有化脓的迹象。
“是因为,雨水的作用”
这一眼下子全身失去力气,她任由他靠在肩头,只觉腿软得发麻。
口中颠三倒四自语着:“难怪这不是表面看上去寒冷引发的温病”
第23章 重返险境(上)挡脸的衣料早就滑落。……
“必须要消炎如果不是我把药瓶弄丢”
话说一半,她的心境又豁然清明:“这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我必须去一趟市集上。”
身体由内而外涌起一股劲,莫祈君把人拖回原来的位置上,以温水擦拭伤口重新包扎,再取出所有能盖的东西将他盖紧,就差拿两条线都能包成个粽子了。
“听着阿蛋。”
手指向黄狗,她神情严肃:“林公子如今的状况不太好,我必须去买些药回来,而你的任务,就是守在他旁边,一出什么状况,就尽一切所能叫醒他。”又与先前的林疏昀如出一辙望向外边,“趁现在时候还早,官兵应当追不过来,我会尽快拿药回来。”
她回过头:“能做到吗?”
这只黄狗当真是有灵性的,应答之后便乖巧趴在了林疏昀的身旁,不论外面的风如何吹入,帘子如何摇曳,它都不再移动毫厘。
眼见天边的灰色转变成了亮白,莫祈君换上了一条带有兜帽的外披,往市集方向而去。
大雨后的林中小路很湿滑,她小心翼翼地踩实,好一会儿功夫,终于到人烟处,即使这会儿时辰尚早,还是看见街口张贴布告的地方挤了好多人,莫衷一是的议论声更清晰传入她耳中。
“凶手的手段可谓残忍至极啊”
“这画像上看着还挺得体,怎么会干出杀人的事情?”
“噫——看得我半夜都不敢出门了。”
“听说那县令家的大小姐大发雷霆,发誓一定要找到谋杀兄长之人,难怪悬赏一千两银子,哎哟,这事可大了!”
没想到魏曦竟然连两人的画像都作出来了。
照这个阵势看,只怕追上来是迟早的事。
她紧忙动手把自己包裹得更紧实些,尤其是下半张面庞。
本来打算去的是医馆,交钱看病开药就好了,然而眼下来看实在是很危险,她这模样混在人群中流动还好,转眼就过去了,可一旦在既定空间内和人对视上,呆久了难免起疑。
硬生生换了个方向,莫祈君打算往另一个更偏远的小药铺过去。
这一路上喧嚣不停,大多数是此起彼伏叫卖的早点铺,和热气腾腾的烟雾相辅相成。
“包子!香喷喷的包子,姑娘要不要来一个?”
“这老面馒头可好吃了,一大早就坐着呢!”
此番人声鼎沸与街口的森冷氛围截然不同,看来即便在葆崇县死了个县令,对于外人而言也毫无干系。
百姓们所惧怕的是没有落网的凶手,而不是县令之死,甚至还存在这么一种言论——
干得好啊,狗县令该死。
这些话一路上不算少,零零散散落在耳中,其实毫不令人意外。
在魏永房内她已经坦言过,他的所作所为令人不耻,随便一个单挑出来都不是个清官会做的事情,由此能够联想得到百姓对于魏永大都是什么态度了。
也许她对于魏永的那一刀并不正当,但打开了受难者们的另一扇窗。
不过莫祈君并不热衷于为自己开脱,她依旧明白那种做法是错误的,她没有资格决定他人的生死,不论是好人还是坏人,一切都应该交由律法判决。
正走神着,她听到前方一阵嘈杂声传来。
抬眼望去,不知谁家的马车失了控制,棕毛马正拖着后头的车子发疯一般奔来,车夫拉着缰绳大喊:“让开!都让开!这马受惊了!”
但见那马车四处冲撞,吓得街边的早点铺纷纷推车逃离,倒是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来。
想来过了这段路,前头就宽敞了,那会儿马的冲劲应当也差不多控制住了,不会出什么事。
原以为事不关己,谁料下一瞬,就看见马路中间孤零零坐了个孩子,不知是周围人推搡撞倒的,还是自己脚滑摔倒的。
他手里的糖画碎了一地,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哇哇大哭起来,而带领他的父母不知所踪。
马蹄声领着车轮碾压石子之声不见停,车夫喉中的警告高到破音,眼看着那马车就要朝着孩子驶来!
周边的人纷纷退避,莫祈君却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她眼疾手快地搂住孩子,将他护在怀里,朝侧边使劲翻滚出去,动作干脆利落,带起一圈沙尘。
就在他们离开的后一秒,马车来势不减地踏过孩子原来所待的地方,眨眼后余留一行深深的车辙印,以及马车夫渐行渐远的:“让开!快让开!”
这样的痕迹无疑向人展露了另一种可怕后果的形态。
但围观者们只当危险过去,一一从拥挤街边散去。
卖早点的小贩们又不约而同推着车聚集,约莫还能听见他们的讨论。
“你离那么近,咋没上去?”
“瞧你说的,我不把着车,和马撞上了不是更可怕?”
“别提了,我吓得腿都软了!”
“这不是无人受伤吗?别叨叨了”
角落里,莫祈君松开护着孩子的手。
他被完全搂住,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眼泪未干,没有受到一点伤,反倒是莫祈君自己,手肘处和膝盖处皆破了不小的伤口。
得亏她没有感觉。
“姐姐,受伤。”
小孩口齿不清地说着:“受伤,姐姐,帮我,谢谢。”
伸手将他扶好来,莫祈君拨开他的乱发,揉着他脑袋问:“小弟弟,你的娘亲去哪里了?”
男孩咬着指尖,歪头动了动嘴:“娘亲,买菜。”
“在哪里买菜?姐姐带你去找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