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如瀑的鸦发好比囚笼,挡住飘摇的橙红,完整地笼罩住她,双手被桎梏在头顶,见危险的眼神从她的双唇流连到眉眼,好比两把削铁如泥的直刃,轻易就能划开皮囊。
“我劝你还是别太小看男人的力量,你这样柔弱的女人,任何一个男人,不管外表看上去如何瘦弱,你在他手下都不会有机会。”
腕上的力道陡然加重。
“啊”
莫祈君吃痛地想要踢脚挣脱,却被他以屈膝抵在双腿之间,完全封锁住行动的可能性。
“你以为今天孤身一人来救我,很勇敢,很伟大吗?”那声音有种风轻云淡的凉薄,“倘若魏永不是个恃强凌弱的人,倘若他再狠一点,你以为今日还能全身而退吗?”
旁边的黄狗岁月静好地闭着眼睛,好像已经被周公召唤去了,没有什么事能打扰到它。
“林公子你先放手我们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
“好好说?”
林疏昀冷笑一声,遽然逼近她,双方的鼻尖中只隔一纸之距,气息喷洒在面容,足以起满身鸡皮疙瘩:“我看你是根本就没长记性。”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同你开玩笑?觉得我只是在向你展示属于男人的气劲?”
背对着火堆,无光的眼中没有半分平日的影子,而是真正在注视着猎物。
“好好想想,若你不是个傀人,你和魏永之间会发生什么?当下还能这般若无其事地同我讲话么?”
面对这样的力量悬殊,莫祈君终是有些害怕了,即便她是个傀人,常态下也毫无反抗之力,只要有利刃对准脖颈的要害处一扎,她便不复存在。
县令魏永的软弱只不过是个例,她能控制住对方有大把的幸运因素存续,如果没有林疏昀在,如果他不是正好听见谈论,那么迎接她的,往好了看,是冰凉的铁索镣铐和阴冷的牢狱之灾,最差的结果,是她完全变成嗜血的怪物惨死围猎之下。
想明白这件事,她便不再挣扎了,凫水般任凭他施压,脸上也失去了抗拒的意思。
瞳眸微烁,她轻声说:“林公子你的伤口好像又崩开了。”
垂头丧气的模样让林疏昀收了力道,松开她坐回原位。
莫祈君爬起身,揉了揉手腕,小声道:“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吧。”
没有应答,她当成默认,慢慢地移动到他身边,拉过他的手,解开湿漉漉的包扎布条。
上头的颜色已经发暗,仿佛一只血红的眼,而伤口的药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冲刷得所剩无几,也不知有多少被体肤吸收。
莫祈君伸手去翻找包裹中的金疮药,来回摸了两遍却什么也没摸出来,她不信邪地解开包裹,依旧没有找到瓷瓶。
“多半是刚才挡雨的时候,从哪个缝隙滚出去,丢在路上了。”林疏昀对此没有什么意外。
莫祈君却不甘心:“我这就回去找一找。”
还没站起身,黄狗先站了起来,而她的小臂也被林疏昀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拉住。
“行了。”他眉头皱起,虽说着尖锐的话,声线却缓和不少,“你去哪里找?原路返回?丛林灌木?这么大的雨,你准备刻舟求剑不成?”
他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一点点小伤,用不着兴师动众,睡两个晚上都能愈合了。”
随便取了条布帛,一手缠绕伤处,用嘴咬住白布另一头,林疏昀跟感觉不到痛似的,三两下便把流血的位置扎紧了。
“可是林公子”
“你最好快点恢复体力,这里不会是我们的终点,最起码要逃出葆崇,否则,你觉得死了个县令,那些当官的都是吃白饭的?”
他不由分说地躺下身背对她,拒绝一切交流:“我困了,别吵我,明早起不来别怪我把你扔下。”
此后不再说话,呼吸也变得轻缓。
看着那被火隔开的身型,莫祈君有些颓唐,想不明白为何自己连一件小小的事情都能搞砸。
黄狗来到她身边,亲昵地蹭着她,似乎在安慰。
“谢谢你,阿蛋。”
她用微渺的气声说,“原来我以为我的脑子还是挺好使的,直到今天才发现,有一大半都是自以为是,我应该再冷静些思考问题的,哎,关了十二年,脑子都关钝了。”
安静地听她说完,黄狗用尾巴缠绕住她的手,似乎是叫她不要多想了。
这样的善解人意让莫祈君心都柔软了不少:“我没事了阿蛋。”
她背对着林疏昀躺下身,搂着黄狗:“我们赶紧睡吧,明天还得赶路呢。”
没有人添加干柴的火堆持续不了多久,温热在这危险中又带着温馨的夜晚里逐步消逝。
好在雨势渐小,天边亮起一缕拨云见日的灰光,从泥泞中爬上的土地庙顶。
睫毛一动,莫祈君安静地睁开眸,像新生的婴孩,
满眼纯净。
昨晚还黏在一起的黄狗早就醒了,蹲在门口啃着外头不知哪里捡来的果子,听见声响跑进庙,看起来很高兴地想招呼她一块用餐。
“我不饿。”
她微笑着摆摆手,看不远处的人影沉眠着没有一点动静,捂嘴道:“有这么好睡吗?”
还没移开眼,就见他开始微动,她咧嘴开口道:“林公子你醒啦?”
然而林疏昀并没有起身。
修长的身躯反倒如同收拢的花苞,逐渐蜷缩成一团。
针扎般的念头闪过,莫祈君心慌顿起,迅敏爬到躺着的人旁边,发现他正痛苦地闭着眼睛,口中还几不可闻地念叨着:“冷好冷”
她暗叫不好,额头朝他的额头一靠——
那里赫然烫得不亚于燃火!
第22章 高烧不下(下)伸手就要去解开他的衣……
莫祈君脑中马上意识到这是淋雨导致的温病。
一时心焦不下,她还能想起来的路上见到过一条小溪,就离这间土地庙外不远。
她当即去庙中翻找有没有能够装载液体的物品,可惜这里废弃太久了,能用的东西早就被顺光了,只有佛像底下乱七八糟的垃圾中还剩几片不知道是制造什么边角料的铁片。
看上去是无用的废物。
脑子一转,她从杂物堆里直起身子,摇晃手持招呼黄狗:“阿蛋,来帮我一起,把能找到的这玩意儿都收集起来。”
黄狗吠了一声,顶着鼻子在土地庙四处高效搜寻起来。
一人一狗配合下,很快就从各个角落找出了一叠大小新旧都有差异的铁皮,找得他们灰头土脸,相视一笑。
运用携带的剪子,莫祈君将这些铁片沿着底部剪开,就这么一片衔接一片闭环,又利用地上的石子反向敲弯固定,拼成了一个勉强能够储水的盆子,和一个还算能够装水的小碗。
这两个东西奇形怪状,丑陋无比,连凹陷都参差不齐。
但这会儿也没什么好计较了。
她拿着自制的盆碗就去打来了凉水,不敢装太满,堪堪一半以上些许,又去庙外头挑出压在杂草灌木最底下能用的柴,先拼凑成一个有利的支撑架子,才算是做好了准备工作。
再从包裹中翻出火折子,点燃火堆,将盆放在支架上,拿出方才从树林中挑出来的药草——儿时没钱买药的时候,初六曾经捡过这些能够平替的草给她服用,倒是也有那么点效果。她全加到了碗中,将小碗放在水盆中,等待火苗加热。
眼手配合,她聚精会神控制着火势,时刻准备着加入还是取出柴火。
过了一会儿,水面冒泡,白烟升起,她徒手取出铁片碗,扇风降热后,又以唇试了试温度,跪坐到林疏昀身侧。
即便一早就给他裹上了两三件衣服,他依然冷得发颤。
莫祈君用空出来的手将他的头垫高在双腿上后,伸指就掰开他干燥的上下唇和咬紧的牙关,接着用手护住小碗锐利的边缘,稳稳慢慢地将药水灌进他的喉中。
一旦他有些被呛着的苗头,她就立刻停下,拍拍他前胸缓解。
小小一碗药水,底部还有一层草药,他都喝了好一会儿。
好容易把药都喂完,他的额角开始渗出汗水来。
喝药出汗当然是好事,她放平他,取出了包裹中的巾帕,为他擦去嘴角残留的药,然后放进了还架着的盆中。
将他头上的汗拭净,又发现他背后也有点流汗。
心念电转,莫祈君也管不了太多了,伸手就要去解开他的衣领。
没想到刚才的药似乎让他有了点介于清醒与昏迷之间的意识,兀腾出手来拉住她,声音哑得不像话:“是谁做什么”
抖动的眼皮依旧没有撑开,她可以肯定这是不过脑的行为,放软声音道:“林公子是我,你现在出了汗,衣服贴在身上不舒服,我帮你擦擦身子,换一套干爽的穿,会好受一些。”
诚恳的言语如微风轻拂,那只本就没什么力气的手才顺着衣料褶皱走向,软绵地垂落在地上。
既得应允,莫祈君不敢耽误,三下五除二一层层脱下他的上衣,中衣,然后是里衣,紧接着裸露出了衣服下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