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但贺云景的自我忏悔没能持续多久,就被砸门声惊得回神。他束手无策地站起身来,在躲避现实和坦然面对之间,咬牙选择了后者。
结果他没想到,他刚打开那扇门,就被一道凌厉的拳风击倒在地。
他吃痛的闷哼一声,本能性地捂住脸庞,用舌头顶了下侧腮,刺痛感瞬间直达大脑神经。
室内的光线很暗,贺云景看不太清来者,但是他知道宋知昭不是那种会轻易动手的人,所以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只能是沈时闻。
他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起来,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一只青筋暴起的手臂抓住了后衣领,一路拖拽着把他拎进屋内。
沈时闻毫不留情地将贺云景摔到了墙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碎发垂在额前,在黑暗之中,让人难以看清他眉眼间的情绪。
贺云景的背脊磕撞到坚硬墙壁上,皱着眉忍不住轻‘嘶’了一嗓,随后就被沈时闻拽住头发,脸上又硬生生受了一记狠拳。
他根本来不及躲闪,头被揍得偏转到旁侧,眼底早已没了半点光泽。
他知道,这顿打是他应该受的,可他只希望动手的人是宋知昭,而不是跟他早已势同水火的沈时闻。
“贺云景,知道我为什么只打你两拳吗?”
沈时闻看着坐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声音冷至了极点,如同那腊月寒风。
“这第一拳,我打你觊觎不属于你的人,而第二拳,则是打你做的那件缺德事!”
第41章
沈时闻这番话如同擂鼓般震击到贺云景的心头,他抬手抚摸着自己被打得明显泛肿的脸颊,瘫坐在地上沉默不语了良久。
他如何不知,沈时闻不仅是在替宋知昭报仇,更是在嘲讽他痴人说梦。
嘲笑他喜欢了宋知昭数年之久,却始终爱而不得。嘲笑他一场少年时的暗恋落了空,最后竟因爱生恨,做出这等不光彩的事情。
可若问贺云景悔吗?他当然悔,他不知自己怎么会冲动之下做出那样的事,更不理解自己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若说追根溯源,该是那日在付言诚老先生家楼下与宋知昭不欢而散后,他便在心里埋下了一颗怨恨的种子。而在那一天里,他又恰巧遇到了大学时的那位室友,马骁旭。
马骁旭当时看到他心绪不佳,便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不仅邀请他去茶楼听曲散心,还旁敲侧击地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言可以给予他些许帮助。
贺云景那时确实情绪低迷,好不容易遇到一位可以诉衷肠之人,便将自己与宋知昭的那点过往都同人一一道来,甚至还毫无防备地说心中对人颇有怨怼之事。
也是自打那一日开始,马骁旭便时常对他发出邀约,不是邀请他出去观景写生,就是去某些会所玩乐。随着相处久了,贺云景隐约间发现马骁旭总是会在明里暗里的拿他跟宋知昭作比较,还说出了‘如若没有宋知昭,他或许就会取代人在圈中的地位’之类的话。
原本经过这样几番挑唆,贺云景就生出了些旁门左道的心思。而在今日下午,当他听到宋知昭扬声说那副画是要送给教育局局长的时候,便动了毁掉人的心血、并且将人彻底取代的念头。
想起那幅被添了几处败笔的画,贺云景缓慢抬头,逆着光看向沈时闻时,忽而一抹戏谑的笑容浮上他的唇角。
“你说得对,就是我毁了他那幅画。”他扶着墙面艰难地站起身来,懒散依靠在墙边,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可那又如何?反正那幅要送给教育局局长的画已经被我毁了,我倒想知道,宋知昭他还能拿什么交差!”
他双眼迷离,开始畅想起未来的辉煌日子。他或许会正式成为付言诚老先生的徒弟,也被冠上‘天才’这个头衔,而日后凭借他颇深的城府与处事的圆滑,必定能在圈中混得风生水起,取代宋知昭成为万众瞩目的新焦点。
就这样胡乱想着,贺云景开始莫名其妙的大笑起来,沈时闻则冷眼旁观,觉得他仿佛是得了某种疯病。
“沈时闻!”
等贺云景笑够了,他又上前一步抓住沈时闻胸前的衣襟,猩红着一双眼,自以为胜券在握般吼道:“宋知昭他就要得罪大人物了,他的未来算是毁了!你回去告诉他,我一定会好好接替他的地位,你就让他安心的等待着被驱逐出圈吧!”
听到人这等狂妄之语,沈时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只是静默地看着如同魔怔了般的贺云景,最后稍加施力,将衣服上的那只手大力掰开。
“可惜了,你根本不能如愿以偿。”他莞尔一笑,决定给人一道致命打击,“因为你口中的那位教育局局长,他,也姓宋。”
沈时闻这句话似是掷地有声,直接让贺云景原本猖狂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贺云景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背脊重新抵靠回到墙上,声音颤抖地问道:“沈时闻,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时闻满意于看到人这幅慌乱之态,当场笑出了声,他伸手敲点了下贺云景的肩头,只言简意赅地道了声:“那位宋局长,是阿昭的亲伯父。”
贺云景全身瞬间紧绷,整个人明显颤抖了一下。他眼底原本的怔愣逐渐转为惊慌失措,脚下重心不稳,险些再度跌倒回地上。
而沈时闻却在这时‘好心’的扶了他一把,唇边蔓延起玩味的笑容,他添油加醋道:“贺云景啊,这件事儿你怪不得旁人,只能怪你自己不长脑子。别管我没好心提醒你一句,如若这回阿昭不肯原谅你,告诉了伯父实情,那么得罪了大人物的人,可就是你了。”
他说完这句话,懒于再分给贺云景一个眼神,松开手臂任由人跌坐在地上,转身后又道:“贺云景,你知道吗?其实我曾经也感激过你,因为你在阿昭最无助的时候对他施以过援手。所以刚上高中那年,我没让书昀动你,是因为怕他下手没轻没重的,再把你这个废物打残了。”
说到这里,沈时闻合上眼眸冷笑一声,拳头在身侧攥得很紧。
“可我现在真的很后悔。”他咬牙切齿,声音也愈发低沉,“如果我能预测到你会毁了阿昭辛苦了半个月的画作,那当初就不应该看在他的面子上放过你。我应该把你打怕了,打到离我们远远的。”
在丢下这么最后一番话后,沈时闻便快步离开了人家中,徒留贺云景一人坐在原地,许久都未曾动弹。
但他的话语却萦绕在贺云景耳畔,迟迟都难以消散。
贺云景其实早就知道,当初在高中时,在那个校园角落里,沈时闻就对他手下留情过。可他仗着当年给过宋知昭的那点恩情,竟然胆大妄为,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们的底线。
但他所有的试探都源于对宋知昭的喜欢,他总是固执的认为,喜欢一个人并且千方百计的想要得到他,并不是一件错事。
只是他的这份喜欢,在眼睁睁看到宋知昭和沈时闻亲密后开始变得偏执,他在爱恨交错中来回穿梭,这份复杂的感情也在无形间被有心之人利用,才会让他落得个今日这样的结局。
贺云景想到这里,转头仰望着昏暗的天空,电闪雷鸣间,雨势更加猛烈。
——算了,就到此为止吧。
他在心中这样劝说着自己。
他知道自己已经做错了事情,无法奢求到宋知昭的原谅,可是他也不能一错再错。但是他转念又一想,自己现在应该去怨恨马骁旭的,如果不是人的蓄意挑唆,他不会如此鬼迷心窍。
可马骁旭这个人心机如此深沉,仅凭他一己之力,恐怕难以成为人的对手。
贺云景思虑至此,近乎绝望地闭上双眼,唇边笑得苦涩。
他这算什么?也许是罪有应得吧。
沈时闻冒雨赶回画室时,看到宋知昭独自一人在画室里补画。
他将沾满了雨水的伞放置旁侧,轻手轻脚地走到人身旁,生怕打扰到人的思绪。
看着宋知昭忙碌而又满是疲惫的背影,沈时闻那颗心犹如被一根枷锁紧紧攥住般传来阵阵闷痛,许久都难以平复。
他觉得自己方才给贺云景的那两拳着实是打轻了。那混蛋玩意在宋知昭画上添的那几笔,无疑是如同刀子一样割进了人心中,任凭谁都会止不住的心寒。所以仅是给人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教训,未免有点太便宜他了。
但宋知昭在他临走之前特意叮嘱过他,让他不要过于冲动,还说在等他回来。
所以哪怕沈时闻心中再怒火中烧,也只能给人两拳小惩大诫。
沈时闻自打进屋后就没发出半点声响,只是拎起一把椅子放到宋知昭旁侧,在不会打扰到人的地方静默地看着他。
恍惚之间,他仿佛梦回高中少年时。那时他几乎每日中午都会来到宋知昭的教室里,人在自己的座位上作画,而他则是在他的身旁,安静地予以陪伴。
宋知昭将这幅画彻底修改完毕时,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