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宋知昭轻咳一嗓,刚正要跟人打声招呼,而郝亦然自然也听到了声响,转过身来看到他后,眼底难掩喜悦之色。
“小知昭,你怎么过来了?最近是不是又有什么佳作需要我帮你装一下啊?”
郝亦然这个人一向为人亲和,又格外欣赏宋知昭这个美术天才。
每次他看到人送过来需要裱装的画,都双眼锃亮,忍不住对着画大加赞赏一番。但他的每一句赞赏,都不是奉承之语,而是真正读懂了宋知昭在画中所诉,在赞赏其中的绝妙之处。
正因如此,才让宋知昭如遇知音,对他也是绝对的信任。
如今时间久了,在这份欣赏与信任相互牵制之下,他们的友谊愈发坚不可摧。
宋知昭举起手中的箱盒,冲人随意摇晃了两下,含笑道:“是啊亦然哥,最近又画了一幅山水画,所以特意来找你帮个忙。”
郝亦然闻言立马走上前来,小心翼翼接过那个箱盒,好奇问道:“整得这么正式,看样子这幅画你挺满意的?不过,你这是打算自己收着还是要送人的啊?”
“这幅画我画了小半个月呢,还真挺满意的。”宋知昭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脸上写满了自信。他又伸手指了下天,意有所指地说道:“不过我自己可留不住这种好画,是要送给上面人的。”
郝亦然瞬间明白他言外之意,恍然大悟道:“哥懂了,你放心,这幅画我一定把它往完美了装。”
说完,他转身就捧着那个箱盒朝工作台的方向走去,迫不及待地想先行一步欣赏这幅画作。
可当郝亦然身体稍微偏斜,露出空隙之际,竟是让宋知昭看到了目前最不想看到的人。他眉峰骤然冷冽的蹙起,目光一沉,不加掩饰地露出厌烦之色。
而那个人,正是贺云景。
他坐在宋知昭的前方,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眼底暗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宋知昭本能性的转过头去,选择对人视而不见。他不由在心里暗骂一句晦气,懊悔自己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竟又遇到了这个难缠的家伙。
若他就此一走了之,难免显得不太礼貌,也恐怕让郝亦然心生芥蒂。所以他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贺云景这家伙能够分清些场合,别在学长面前说那些杂七杂八的混账话。
贺云景见宋知昭懒都懒得理他,心知肚明人是在对他视若无睹。可人越是这样,他越想得寸进尺,越是忍不住向人身侧靠近。
他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宋知昭身侧,伸手想要触碰人的手臂,却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他看着空荡荡的掌心,倒也不觉得失落,反而笑得玩味:“好巧啊知昭,竟然在这儿都能遇到你。”
宋知昭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嘀咕着骂他两句,面上却还是强撑着和气:“这有什么巧不巧的,我不过是来找亦然哥裱个画而已。”
“就上次我去你画室时,你画的那副山水图?”贺云景微抬起下颌,眼底的神色忽而变得晦暗不明。
可惜宋知昭压根没分给他半点眼神,也就没注意人此时的神情。他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嗓,随后就转过身去,不打算再与贺云景做过多的交谈。
但贺云景才不管他对自己是否态度冷淡,反正他早已习惯了人这幅模样。
他向前凑近了一步,故意贴靠在宋知昭耳畔,压低声音,挑眉道了句:“知昭,你可得讲理啊。今天是我比你先来找学长的,可不是我特意追着你过来的哦。”
宋知昭被这道灼热的气息烫得差点挥拳,可当着郝亦然的面,他还要维持温润如玉的假象。
他强忍着怒意,攥紧邦硬的拳头垂在身侧,劝诫自己莫要因为这个王八蛋失了分寸。可当他稍微一转头,看到贺云景那张得逞的笑脸时,又觉得人简直欠揍极了,那些所谓的‘风度’或许也可以统统丢掉。
但贺云景没给他动手的机会,话音一转,又问道:“你那位男朋友怎么没跟你过来?怎么,最近是不是又跟他吵架了?”
宋知昭被他烦得头疼,冷着张脸,没好气地回了句:“我俩好得很,就没吵过架。”
“真的吗?”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贺云景还是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那还真是可惜,我还想趁你们闹不愉快的时候,趁人之危一次呢。”
要不是有着多年的好教养,宋知昭真想骂娘。
他搞不明白,明明他们之前几次都是不欢而散,怎么如今贺云景见到他,还跟个狗皮膏药一样拼命往上凑?
他甚至隐约间感觉道,贺云景现在对他这种感情,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喜欢,而是一种得不到的偏执。可他才懒得理会这些琐碎闲事,他只想让贺云景早日清醒过来,别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毕竟,没有结果的事情,早日放弃才是最佳的选择。
想到这里,宋知昭神色更加冷峻,他薄唇紧抿,显然是不想跟人继续聊这不切合实际的事情。
可他的沉默不语反倒挑起了贺云景浓郁的兴趣,趁着郝亦然视线专注于那幅画的功夫,他故意站宋知昭面前,逼迫人直视于他。
宋知昭忍无可忍,伸手推搡他一下,厉声质问道:“贺云景,你到底要干嘛?”
“不干嘛,就想看看你。”贺云景回复得理所应当,目光始终流连于人俊美的脸旁上,眼底难掩痴迷与喜爱。
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想要抚摸上这张他眷恋了多年的脸,可不料宋知昭直接后退了半步,躲避开他的触碰。
宋知昭差点把牙根都咬碎了,从喉间溢出一声冷笑:“贺云景,你要是真闲的没事干,就滚回自己家里闭关画画去,省着总想这些有的没的,弄得我们俩都不愉快。”
因着心底那份难掩的怒意,他这番话的音量不小,被不远处的郝亦然听了个正着。
郝亦然以为这师兄弟二人到了这般年纪还在吵嘴干仗,连忙走上前来,关切询问道:“你们师兄弟什么情况?都多大的人了,还在这打嘴仗,跟个小孩子似的。”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宋知昭,耐心劝着:“还有啊知昭,云景是你师弟,又比你小了几个月,有啥事儿你就让着他点呗,干嘛跟他置气呢?”
宋知昭没吭声,也没跟人解释其中原委。
毕竟很多事情郝亦然并不知晓,人或许只是希望看到兄弟和睦、同门相敬的温馨画面。但可惜这些事,注定现在无法实现。
“我知道了亦然哥。”宋知昭叹了口气,伸手指了下工作台上的那幅画,抬高嗓音嘱咐道:“那幅画是教育局局长要的,就劳烦亦然哥费心了。”
郝亦然听到‘教育局局长’这个头衔,打从心底吃了一惊。他谨慎而又小心的瞄了眼工作台,拍着胸脯向人郑重承诺着:“我做事你就放心吧!这幅画,我务必会好好完成。”
宋知昭将至关重要的事吩咐完,也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心情。他唇边强行扯出一抹笑来,同人说道:“谢了哥。那我就先走了,画室那边还有点事。”
说完,不等郝亦然同他道别,便转身离开了店内。
在宋知昭走后,郝亦然看着站在旁边、可视线却始终在宋知昭身上的贺云景,恍惚间意识到了某些事情。
不过即便他一无所知,他还是能够明显感觉出,这俩师兄弟现在肯定矛盾不小。可惜他身为外人,确实不好多问,只能将诸多疑惑吞咽入腹了。
第38章
宋知昭从郝亦然那里出来后,就心慌的厉害,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尤其在他临走之前,故意说出那幅画要赠予的人时,用余光能看到贺云景的眼神里,似乎饱含着算计与筹谋。
——难道贺云景想找机会对那幅画做手脚吗?
宋知昭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他们少年时也曾交过心,是彼此都认定的朋友。他相信贺云景不会狠心到这种地步,去毁掉他努力了小半个月的心血。
可人心难测,如今时过境迁,他们的友情已经变得复杂化,如若贺云景真想费尽心思的毁了那幅画,那宋知昭也只能自认倒霉。
倒不是他看得开,只是他认为,用一幅画看透一个人,或许也不算太亏。
宋知昭脑中胡乱想着,冷不防寒风吹进了他脖领里,冻得他不经意间瑟缩了一下。
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偏头看向路边的杨树,才发现它们早已被秋风吹得凋零,枝干摇曳在空中,落叶铺洒了满地。他又抬头仰望着天空,远处灰黑色的云团在城市上空聚拢,这灰蒙蒙的一片,似乎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可惜他现在心头有万般思绪,压根没有悲春伤秋的心情,只得辜负这秋意浓郁的景色。
宋知昭又沿路吹了半道的冷风,才勉强将烦躁的情绪从脑海中驱散。回到画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画架旁,铺开一张崭新的画纸。
最近忙碌于那副云雾缭绕的山峰图,他已经很久没有画他的那位男朋友了。正巧接下来的几天闲来无事,他也该重新回归‘老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