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酩酊不醒 第126节

  第1项,冒号。
  第73章 献给你的礼物【正文完】
  余醉开心清单的第一项,是他用红色圆珠笔画上去的胖胖的爱心。
  两周之后,他们收拾行囊,告别朋友,猫咪号重新启程,开始环球旅行。
  出发的前一晚是在爷爷身边睡的。
  这是兄弟俩从小养成的习惯,每开启一个新的人生篇章,都要来和爷爷报备一下。
  今晚的南山很热闹。
  月亮低低地挂在天上,朦胧的光晕在空中化开,像一个落了灰的大灯泡。
  山里的夜晚很亮很亮,亮到能拿出本书来读,山下村庄回荡着并不吵人的鸡鸣狗吠,山上树影草丛间是不绝于耳的咕咕虫鸣。
  恍惚间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儿时的夜晚。
  上次来南山是余醉开车,结果走到半路就出了事。
  这次他们换了条路,从小时候常走的那条山路上去。
  山上人烟稀少,小路也无人光顾,只能容纳一人通行的羊肠小道两侧满是丛生的杂草。
  这条路是爷爷带着他们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的。
  小的时候,偶尔在外面玩得晚了,爷爷就会打着手电出来找他们。
  爷爷的喊声粗犷又嘹亮,充斥着一股再不回来你们就死定了的刺激感,哥俩听到撒丫子往回跑。
  那时的草丛特别高,高到把他们俩完全埋住,把爷爷也埋住,那他们怎么碰头呢?
  爷爷就把手电打到天上。
  并不算漆黑的夜色被老人的手电撕开一道明亮的光柱,余醉就带着弟弟往光柱的方向跑。
  三人成功会师,爷爷黑着脸扔给他们一人一截玉米。
  “天黑了还不着家,大功臣呀,玩累了吧,快吃点东西补补吧。”
  爷爷凶巴巴地说着阴阳怪气的话,却还是忍不住用粗糙的手掌揉他们俩的头发。
  两个孩子像两根保龄球似的被揉得东倒西歪,啃着玉米慢悠悠走回家。
  孩子们在前面走,爷爷在后面跟,手里的手电筒远远地打在前面为他们引路。
  陈乐酩喜欢一蹦一蹦地踩手电筒落在地上的光圈,余醉就稳当一些,每一步都四平八稳的,边走边留神观察草丛里蹦出来的蚂蚱。
  看到就抓了,攥在手心里。
  走这一路他能抓到一小把,回家给陈乐酩炸着吃。
  后来爷爷生病了。
  他们就再也没有晚上出来玩过了。
  后来的后来,很久之后的后来。
  爷爷老去了,他们长大了。
  这条路再没有人走过了。
  它随着童年的回忆一起,在两人的心中荒芜。
  “原来这个草才这么高呀!”
  陈乐酩挤在被杂草盖住的羊肠小道里,用手比量堪堪只到自己胸口的草叶,眼睛亮亮地看着哥哥,“我小时候觉得它高得吓人,比天还要高,都能把我们埋住。”
  余醉正拿着棍子挥打杂草开路,闻言随手揉揉他脑袋。
  “小孩子就是会被草埋住。”
  “那爷爷呢?我记得爷爷也被埋住了。”
  余醉的动作停顿了下,轻声说:“因为我们遇到爷爷时,他已经很老了,人老了会变得很小。”
  陈乐酩抿抿嘴巴,有点难过,扑上去抱住他。
  “哥哥也会变老变小吗?”
  “会的。”余醉坦然承认。
  他不再畏惧向弟弟展露自己的脆弱,也不再恐慌他们之间不对等的时间。
  因为弟弟有教给他,爱一个人不是爱他光鲜亮丽的强大时刻,而是即便见到他最不堪狼狈的一面,却不会嫌弃他那时的无能或怯懦,而是心疼他紧捂着不肯放开的伤口。
  果然,弟弟哼哼哧哧地往他身上一跳。
  “那等哥哥变小了,就由我来做哥哥吧,我给你抓蚂蚱吃。”
  余醉失笑:“这么孝顺先从我身上下来呢。”
  陈乐酩嘿嘿乐:“不下,哥背,我腿上给咬了好几个包。”
  “让你喷花露水。”
  “我喷了!”
  “嫌味道大就喷那么两下。”
  “之后还不是被你抓过去狂喷一通么……”
  “哎哥哥哥快停下!我看到一只蚂蚱。”
  “抓到啦!天呐它好肥啊!”
  “不肥也不能被你抓到。”
  “嘿嘿,哥你说爷爷会不会时不时过来吃个蚂蚱?”
  “着火的时候应该能吃到。”
  “哇!那很有口福了。”
  …… ……
  两人就这样说说笑笑地爬上山。
  好不容易从草丛里钻出来,远远地就看到他们家的别墅。
  别墅旁边陷在清辉月光中的墓碑,像一个坐在树墩上抽烟斗的老人。
  陈乐酩从哥哥身上跳下来,举着手里的蚂蚱边跑边喊。
  “爷爷!爷爷我们来看你啦!”
  “好久不见了我可想可想你了!”
  “我还给你抓了蚂蚱!”
  一只蚂蚱给哥吃又给爷爷吃,最后多半是进他自己的嘴,买卖做得可真不亏。
  余醉在后面看着那倒霉孩子边跑边扭搭的屁股,特别想给他一脚。
  就这么几步路陈乐酩就跑得气喘吁吁,临到跟前时还差点摔倒。
  他顺势往地上一滚,给爷爷行了个大礼。
  被哥哥揪着衣领滴溜起来。
  “这么大了还没个稳当劲儿。”
  钻半天草窠,陈乐酩身上已经脏得没法看了,好在他也不怎么讲卫生,拍拍屁股蹁腿坐在地上,翻出自己背的大包,“爷爷你睡了吗?没睡就出来吃宵夜。”
  “睡了也出来吃宵夜。”余醉说。
  陈乐酩把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在爷爷面前。
  “猪油渣,我炸的,我现在炸得可好可好了,香喷喷!玉米和红薯是哥哥烤的,他手艺和我比就稍显逊色了,也就烤个玉米红薯吧。”
  话音刚落就被某位手艺逊色的哥在屁股上踢了一脚。
  陈乐酩舒坦了,揉揉屁股,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捧出来个东西。
  “铛铛铛!!!”
  爷爷酿的高粱酒,还剩最后半坛。
  哥哥说过,这是留给弟弟的喜酒。
  但他们第一次结婚是假的,没有喝喜酒。
  第二次在酒吧,哥哥哄着他喝了一小杯,陈乐酩傻乎乎的只觉得好香好辣。
  “这还是你以前酿的呢,爷爷。”
  陈乐酩的情绪低落起来,头顶聚集一小团阴云。
  他垂着头,摩挲着油亮亮的酒坛,又去摸墓碑上爷爷的照片,看照片里老人英俊的脸。
  “我小时候生病,哥哥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连你的烟枪都卖了,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你的东西了,现在连这坛酒都要喝完了。”
  余醉的心也跟着抽痛。
  “小咪。”他把弟弟搂进怀里,亲亲毛茸茸的发顶,“别这样,他看到会担心的。”
  “哦……”陈乐酩用力抹掉眼泪,又挤出个圆圆大大的笑脸。
  “不过这是我和哥哥的喜酒呢!我们一起喝吧。”
  他背包里掏出三个杯子倒上酒,余醉掏出三个木头小碗,倒上猪油渣。
  三个碗上分别刻着小猪、小鱼和小树。
  只不过不是他们小时候爷爷给做的木头小碗了。
  那个已经破得没法再用,这三个是兄弟俩前阵子新做的。
  他们蹁腿靠坐在一起,和爷爷喝酒聊天。
  大部分时间都是陈乐酩絮絮叨叨,余醉和小时候一样,安安静静地捏猪油渣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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