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虽然梁叶给他当临时助理也就这小半月时间,按理说还不到看不到人不习惯的地步,但转头就看得到的人突然不见了,多少还是有点空落。
  什么助理啊这是,眼里没活,扣钱。景榷又想,自己除了几套工装,好像也没有给梁叶开过工资。
  虽说今天是休息日,但一半选手还是到了练功房。和导演们约的时间还没到,景榷无聊,索性去看看他们排练。布林正坐在地上和阿韶他们斗地主,看见景榷,连忙丢下队友,“景先生,我昨晚是不是很棒!”
  昨晚的舞台,布林这一组评分最高,布林的solo更是亮眼。这家伙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景榷只能将夸奖省着点用,让他戒骄戒躁。
  布林晃着脑袋,捡自己想听的听,不等景榷说完,一双招子就乱转,“我小叶哥呢?”
  景榷:?
  你不是跟梁叶不对付吗?他什么时候成你哥了?
  得知梁叶今天没来,布林失望地瘪嘴,“我还想跟他学点男友力呢。”
  景榷:“学什么?”
  “男友力啊。”布林比划起来,“景先生,昨天小叶哥抱你那一下,太有男友力了!”
  景榷卡住,“你们都看到了?”
  布林连忙摇头,“只有我、韶哥,可能还有一些人看到了吧,他就这么一抬,这么一扛,就把人事不省的你抱走了耶!”
  景榷听得眼皮直跳,布林这形容太不对劲了,梁叶没有扛他,他也没有人事不省!但辟谣是件很艰难的事,布林不听不听,代入自己,作势要扛景榷,“景先生,我比小叶哥高,我扛你肯定更稳。”
  这些男团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什么?景榷反思,下回挖掘新人时,一定不能只看脸和业务能力,还得严查脑子。
  就在景榷出门后不久,梁叶简单收拾了下他的房间,回到自己房间,换了身在学校穿的普通深色t恤、休闲裤,戴上帽子和口罩,离开酒店。
  节目组租下的拍摄场所旁边是个大型物流场,梁叶昨天在这里遇到了个“故人”,他的便宜表哥,张修远。
  寄居在姑姑家的日子,梁叶最反感的不是处处看他不顺眼的姑父,而是张修远。张修远大他2岁,一身肥肉,又丑脑子又笨,总是对当年还没有还手之力的他拳脚相向,而想要得到一□□命的饭,梁叶只得忍受一切折磨。
  张修远对他的霸凌在他住校之后仍没有停下,仗着强壮,多次将营养不良的他从宿舍抓出来,扇耳光,烟头烫在身上,骂他是丧门星,污蔑他偷钱。
  张修远没有上过高中,最后一次想从欺凌他这件事上找到优越感,是他高二那年。张修远技校毕业,找了个包装工的工作,干不下去,又来找他出气,可那时他已经比张修远高了,在工地干活练出薄薄的肌肉,按着张修远的头砸在墙上时,张修远满脸惊愕。
  张修远骂骂咧咧跑了,姑姑那边风平浪静,大概张修远没脸回去告状。再往后,他听说张修远在雪云镇混不下去,跟兄弟去大城市打工。他再没见过张修远。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上。
  张修远这群工人干完活没事,就爱守在拍摄地外看热闹,盼着拍点明星的照片,能要到签名就更好,卖给小迷妹们,没本的买卖。
  梁叶每天跟着景榷进进出出,张修远早就看到他了,起初还不大相信,后来越看越觉得就是他。昨天录制时间特别长,景榷在舞台上一录就是几个小时,梁叶暂时没什么事,觉得现场太吵了,出来透气,就遇上了正在蹲他的张修远。
  两人隔着围栏互相看着,张修远好了伤疤忘了痛,仿佛已经记不得被他揍的事了,嚣张地冲他挥手,一副地痞流氓的样子。保安觉得不对劲,上前赶人,张修远食指朝下指了指,那意思似乎是说:等着。
  梁叶回到现场,情绪一直不太好,过去的一切犹如泥浆,张修远这个垃圾,将恶臭的泥点子甩到了他身上。
  他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何况张修远不知道已经盯了他多久,多半知道他身边有个很重要的人。
  下午,正是物流场忙碌的时候,梁叶转了一圈,看到张修远。张修远正在卸货,看着还挺珍惜这份工作,干得很卖力。梁叶看了会儿,张修远的同事拍了拍张修远,指着他说着什么。
  张修远露出惊喜又鄙夷的神情,大摇大摆地走来,摘下手套,活动并不需要活动的筋骨。
  “挺久不见了啊,弟弟。”张修远打量着梁叶,吊儿郎当地朝拍摄地抬下巴,“你不是考上名牌大学了吗?学的还是什么……机器人专业?怎么搁这儿伺候那些娘炮来了?”
  梁叶笑道:“是有些年没见过了,上回姑姑姑父来看我,怎么没把你也带来?”
  张修远愣了愣,似乎不知道这一茬,“他们去找过你?”
  梁叶仍笑着,“原来你不知道。”
  “他们找你干什么?”
  “也没什么,看看我这个祖坟冒青烟才出一个的大学生。”
  张修远直觉梁叶在嘲讽他,凶狠起来,“你跟我装什么装?”
  梁叶说:“装?没有吧,我只是想到我们上一次见面的一些事。”
  张修远脸上的戾气更重,他似乎想一把抓住梁叶的衣领,但碍于大庭广众,冷笑道:“咱们两兄弟好不容易见个面,不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好啊。”梁叶说:“你的地盘,你熟。”
  物流场很大,有许多暂时空着的仓库,张修远带着梁叶转迷宫似的拐了几个来回,来到一个偏僻的仓库。
  光从仓库顶上的狭长窗户照下来,阴森潮湿,周围都是不知道堆了多久的废铜烂铁,空气中飘浮着锈蚀的味道。
  梁叶看向张修远,只见他一脚将卷帘门踩在地上,那嘎吱的声响令人牙酸。张修远干笑两声,关节拧出咔哒声,弯腰捡起一根铁棍,拖着地,朝梁叶走来。
  第20章
  张修远这次遇到梁叶,比拍到明星照片还兴奋,从梁叶来到张家的那一天起,他就极其看不惯这个不爱吭声的表弟。家里没多少钱,他找老妈要钱和兄弟吃饭,老妈都抠抠搜搜,居然还要供这个外人一日三餐。
  他那个残疾舅舅也是个祸害,腿都没有,居然还有本事把女人肚子搞大。他想着就恶心,越看梁叶越觉得这种东西就不该活着。
  被梁叶按着头撞墙那回,张修远觉得是自己大意了,回去后他左右琢磨,觉得再来一回,自己能把梁叶打死。但父母催他找工作催得急,他在家里待不下去,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再没和梁叶打过。
  后来梁叶考上朔原大学,父母每次打电话,都不断抱怨:残疾的儿子都那么有出息,他空长一身肉,有什么用!他听得烦闷,想去朔原大学教训梁叶一顿,但囊中羞涩,去打个人,回来工作可能就没了,他舍不得。
  直到去年回家过年,家里已经一丁点梁叶的生活痕迹都没有了,父母更是一句不提梁叶,他手上有点钱了,又起了收拾梁叶的念头,哪知刚装作无所谓,问到梁叶,父母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尤其是老妈,说什么都不让他去找梁叶。他问为什么,他们都不肯说。
  铁棍掉落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咕噜噜滚到废铜烂铁上,接着响起的是拳头砸在人体上的闷响,还有骨头撞在器物上,细微的碎裂声。
  血腥气涌起,和空气中本就浓郁的铁锈味混合在一起,闻起来并不突兀。
  张修远满脸是血,右眼肿成了一条细线,两颗牙混着粘稠的血,或许还有内脏碎片一起吐出来,他嘶哑地求饶,和十分钟之前那个敲着铁棍,斗志昂扬的地痞天壤之别。
  “别,别打了……要,要出人,人命了……”张修远说话漏风,躺在地上举手投降的模样格外滑稽。他的肋骨断了,腹部传来钻心的痛,腿好像也断了,视野越来越不清晰,过去那个被他用烟头随意烫着的男孩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力气?
  他不知道,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又一次想起父母对他的警告,“千万不要去找断叶。”
  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个人现在变成这样了吗?
  “我休学过一年,就在我刚考上大学的那一年。”梁叶踩着这具血琳琳的躯体,“因为姑姑姑父来找我。他们要我还这些年我在你家的所有开销,还得加上利息。我到底花了你们家多少钱?”
  张修远语无伦次,“你没有!你没有!我回去就跟他们说,你不欠我们家!”
  梁叶哼笑,“当时我比你现在还蠢,以为只要我努力赚钱,把他们说出的那个数还清了,以后就可以桥归桥路归路。可是我休学打工,换来的是姑姑姑父的得寸进尺。”
  张修远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梁叶将对父母的仇恨发泄到他身上。
  “我好不容易还清,姑父说不行,他们养育了我,我一辈子都欠他们,每个月都要给他们养老费,不然就留在朔原大学,让我一辈子毕不了业。”梁叶又笑,“多亏他们的贪婪,让我终于明白一件事,对付恶人,只能比他们更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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