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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嗯,是伏钟喜欢的气味。
  进行了一番晨间的仪容打理,程危泠朝镜中瞄了一眼,总觉得下唇两侧有一点不对。
  凑近镜子仔细看了看,程危泠用手轻轻碰了碰下唇侧,觉得有些刺痛,还以为是上火。待他拿出牙刷挤上牙膏准备刷牙时,方才从镜中确切看出异样来。
  他上牙的犬齿不知什么时候长得长了一些,牙尖也变得更加尖锐,闭合上嘴的时候,犬齿陷进下唇,这才是他感到刺痛的原因。
  程危泠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犬齿,怀疑是不是自己熬夜熬多了产生了错觉。
  待程危泠换好衣服,神清气爽地从房间出来,伏钟已经做好了早饭正在等他。
  伏钟的厨艺谈不上好,但程危泠从小吃到大,已经习惯,就连对方偶尔敷衍下厨,也不觉得难吃。
  咖啡配蛋饼,程危泠在内心感叹了一句伏钟对于他喜好的完美把握,哪怕多年未见,也能很快捕捉到他变化的口味。
  拉开餐椅坐了下来,程危泠先灌了一口咖啡醒醒神,随即注意到摆在伏钟面前的是一碗称得上朴素的沙拉。
  若不是和伏钟一起共同生活过十多年,程危泠多半会以为伏钟是个苦行僧。
  规律到跟时钟分秒针一般、一刻不差的生活习惯,和程危泠的食谱截然不同、刻板到离谱的素食为主,这人数年如一日地过,从来不觉得枯燥。
  觉察到程危泠不赞同的目光,伏钟挑挑眉,“别挑食,也别挑剔我的生活习惯。”
  “……”程危泠拿起暖呼呼的蛋饼咬了一口,“我从不挑食。”
  手肘碰到一个小小的盒子,差点将它从桌面扫到地上,程危泠咽下口中的食物,抽了张纸擦干净手,这才拿起已经被推到餐桌边缘的盒子来。
  “你的长命锁不是丢了么?我重新给你找了根项链,你戴好,不要再弄丢了。”伏钟抬抬下巴,示意程危泠收好。
  程危泠打开盒子,指尖挑起项链——不知是什么材质,拿在手里的时候,那种沉甸甸的金属感让程危泠觉得这应该不是简单的装饰品。
  看着程危泠将项链戴到脖子上,伏钟满意地收回目光,从餐桌一边拿起今天的报纸,边用早餐边看了起来。
  前段时间唐人街那桩凶案已经告破,凶手自杀,逝者已矣,血迹斑斑的真相鲜有人关注,占据在报纸上的不过是角落里小小的一块。
  这件事在伏钟眼中之所以与众不同,正因为被莫名卷入其中的程危泠。
  按道理来讲,承接了他运道的程危泠根本不是这些阴邪之物能够近身的。可偏偏,程危泠不仅被缠上,还险些被伤到。如果不是他及时警觉先下手为强,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现在的道术世家已经沦落到连这种事都搞不定了吗?
  伏钟的余光越过报纸上边缘,落到程危泠脖间泛着乌黑光泽的颈链上。
  ——算上这一道护佑,应该没什么事了。
  # 卷二雪海燕
  第16章
  酒瓶碎在水泥地上,混合着残存酒液的玻璃碎片溅射开来,在夜色中映着路灯黯淡的光,如同散落的星屑。
  一捧枯萎的海芋被人丢弃,腐烂的黑斑蔓延在蜷曲的乳白花瓣上,在夏夜的尽头,于锐利的碎片和尖刺中安然沉睡。
  断了一边翅膀的幼鸟跌跌撞撞站在败去的海芋上,纤细的双足攀在干枯的枝茎,紧抓住这临时的港湾。
  休息日的临海街道比平常热闹,入夜之后随着酒吧纷纷开张,就连空气中也飘散着酒精的味道。
  伏钟不习惯待在人多的地方,于是今天很早就结束了自己在海边吹风的日常活动。
  街上偶有行人也是成双入对,更显得孤身一人走在街上的他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伏钟在走过街口的拐角时,突然听到一阵幼鸟的鸣泣。
  微弱不堪,像是随时就要断掉。
  以神识视物的能力虽说解决了眼盲后大半的不便,但到底还是比不上完好的肉眼视力。
  伏钟随着幼鸟的鸣叫声,在声音传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垂眼仔细辨认。
  垃圾桶旁有一个小小的银灰色毛球,好像是一只很小的鸟,被遗弃在此处。
  似乎是感觉到同类的气息,小鸟抬起喙,朝着伏钟的方向发出一连串清亮的啼鸣。
  伏钟蹙眉,犹豫了一会儿,怜悯终是战胜洁癖作祟。他蹲下身来,探出手摸了摸小鸟头上稀稀拉拉的绒毛。
  感受到许久未曾感受到的温暖,小鸟挺起胸脯,往伏钟的手心顶了顶。
  ——翅膀还受伤了……小可怜。
  伏钟注意到小鸟一侧的翅膀以不正常的角度下垂,半长的飞羽掉了一小半,剩下的则满是红褐色的干涸血迹。
  ——夜晚的街道是流浪猫的地盘,这么小的鸟,离开父母,几乎没什么可能活下去吧。
  伏钟摊开手,模仿着小鸟的叫声,发出相似的声音。
  ‘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小鸟好像是听懂了,啾了一声,摇摇摆摆地爬上了伏钟的手掌。
  浴室里不断传来幼鸟尖尖的啼鸣和伏钟温和的话语,程危泠按捺不住好奇心,也跟了进去看个究竟。
  不得不说,他从来看不懂伏钟。
  明明是很怕麻烦的冷淡个性,偏偏又很矛盾地心软,出门溜个弯也能捡一只流浪小动物回来。
  在伏钟忙碌的时间里,程危泠在网上查了查小鸟的品种。
  ——雪海燕。一种栖息在冰封之地的鸟类,筑巢在险峻的山崖上,仅在夏天会迁徙到更为温暖的大陆。
  这种鸟在这个城市并不常见,至少程危泠在这里待了好几年,一次也没有见过。
  小鸟受伤的翅膀被伏钟用碘伏消了毒,又用几根棉签固定住,然后将剪成小条的防水绷带裹上去,还系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剩下的羽毛经过温水清洗梳理,变得干净而整洁。
  这小东西好像完全不怕生,啾啾啾地叫着,老想从水盆里爬到伏钟身上。这种不安分的举动被伏钟很快镇压,小鸟被伏钟的手指卡住翅膀根部,只得老老实实地把肚子露出来,由伏钟清洗腹部的绒毛。
  “我第一次看见鸟被洗澡,跟落汤鸡似的。”
  程危泠看了一会儿看乐了。像是感应到程危泠语调中的调笑意味,屈服了不到一分钟的小鸟又开始尖叫挣扎起来。
  “你别故意逗它,你小时候我也这样给你洗澡。”
  伏钟将扑腾的小鸟按回去,无奈道。
  “我小时候比它听话多了好吧?!”
  “啾!!!”
  平白无故被溅了一身水,伏钟伸手在小鸟头上轻轻一弹,让小家伙安静下来,又抬头看着旁边这个幸灾乐祸的大的,摇摇头:“”跟一只毛都没长齐的鸟较什么劲……”
  伏钟忙着收拾捡回来的小鸟,周日做晚饭的任务自然落到程危泠身上。所幸独立生活了几年的程危泠厨艺不错,两人一鸟解决晚饭后,便一起窝在客厅里看电影。
  洗了澡又烘干了羽毛的小鸟变得更蓬松,也变得更活泼,一边兴奋地叫着,一边灵活地在沙发上蹦来蹦去。
  一部好好的文艺片被这个傻乎乎的小玩意儿闹得气氛全无,程危泠百无聊赖地摸出手机,恰好看到拉维发来的消息。
  “程,理学院的前任院长这周三会回来开讲座,你要不要去听?要去的话我一起预约了。”
  “不去。”程危泠冷漠打字回复,“我一个搞工程的每天在实验室累死,不想听这种加重大脑负担的讲座。”
  “这老院长可是传奇人物,是从兵器工业转的理学,听说年轻的时候还上过战场……”
  “你想我陪你去就直说。”
  “好嘛,好嘛,陪我去啦。”
  “嗯。”
  打字这一会儿功夫,小鸟已经爬到程危泠的肩膀上,顽皮的小东西站在程危泠耳边,像个成精的哨子,发出“啾——”的一声大叫。
  这一声尖叫震得程危泠左耳发麻,正要出手抓住罪魁祸首,小鸟却已经灵活地跳回到伏钟怀里,睁着一双黑豆眼,耀武扬威地看着程危泠。
  把来龙去脉看在眼里的伏钟快要笑死,看程危泠有些生气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揪了揪他的脸。
  “你也很可爱。”
  此刻,伏钟的心情很好。
  第17章
  狭窄的楼道,灯光昏暗。
  如果说潮湿是无法具象的禁锢,那此刻他正深陷在这无形的牢笼中。
  程危泠低头看自己的手,无害的稚嫩意味着难以自保的软弱。
  他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又回到那个不断重复的梦境中。
  然而与以往都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出现逡巡往复的幼童的呼唤。
  空气混浊的甬道里,回荡着两个孩子的嬉笑声。
  看不见脸的小男孩拉着一个同样幼小的女孩,嘻嘻哈哈奔跑在雨水横流的楼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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