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艾斯黛拉皱眉刹那,一个念头忽如标枪般插进神经网络,突兀且刺痛——
  潼恩,好像没有那么不听话。
  她是年少天才,备受瞩目,但并未在她面前傲慢放纵。她是权贵长女,地位尊崇,但从未在她面前高人一等。她唯一一次不听话,只是五年前的那一晚。
  只是那一晚,实在太长了。
  她记得的只有潼恩沉默的血瞳,冰冷的背影。这一幕在后来死寂无声的岁月中愈发浓墨重彩,直至盖去此前所有画面与声音。如同蛮荒北境肆虐的暴雪,百日便淹没她们十年的盛夏。
  第37章 班费
  运动会结束,名次公布,一班遥遥领先,获得最多资金。
  理论来说,这些钱支撑全班去草莓节和野营已经绰绰有余。
  但全班都是富家子弟,大手大脚享受惯了,吃穿住行挑剔无比,所以投票后还得再收一波班费,加入野营资金。
  “另外,大家也不要光顾着玩闹,草莓节回来后就是第一次月考,别忘了!最好野营的时候还带两本书,劳逸结合,也能玩得更好……好了,先下课吧。大家把班费交给班长再去上体育课。”
  女人话音未落,下课铃响。
  同学陆续去班长昆西那交钱,奥蕾莉亚仍在看书,潼恩打了声招呼,先走一步。
  她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得和奥蕾莉亚待在一起,平常上体育课乐器课也经常独自先行,奥蕾莉亚也没见怪。
  刚开了运动会,体育老师很是善解人意,雷打不动的课前两圈跑取消了,集合列队报个数后就解散,自由活动。
  一堆人涌向奥蕾莉亚,潼恩习以为常。
  另一堆人涌向自己,潼恩颇有点受宠若惊。
  “阿兰,你怎么把标枪投那么高的?”
  “帅爆了你知道吗!评委席那个瘦猴刚才还指点这个指点那个,直接被你吓老实了~”
  原来是因为运动会……潼恩笑笑没当回事,随口道:“一直可以投那么高,运动会后半程身体不舒服,没发挥出来。”
  “原来是这样吗!我们都以为你是故意的!”
  潼恩有点无语:“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啊。我有病吗。”
  “那你为什么要像野狗一样跑……”
  “因为我膝盖疼。”
  双方都表现得越来越难以理解:“那你直接退赛不就行了吗?”
  潼恩看出对方无法理解自己了,她也懒得解释,边敷衍边推开众人去找奥蕾莉亚:“我不想退赛。”
  准确来说,当时事发突然,她站在起跑线上再退赛,多半会被取消资格。所以硬着头皮上了。至于为什么第二天的项目也不退赛……
  那就是纯犟,没法跟别人解释。
  围着她的几乎都是仆人,各有主人要伺候,不能独自久离,潼恩钻出她们的包围圈也很轻松。只是她钻出来后,才看见奥蕾莉亚已经和别人高高兴兴地在打球了。
  羽毛球,两个人的运动,她没法加入。
  就是在那里站着,也还有无数人站她旁边,等着和奥蕾莉亚一起打,轮也轮不到她。搁那站着,反倒被人唠嗑开涮。
  没意思。
  潼恩站了两分钟,转身自己去找乐子。本来打算去那个荒废的小花园,想起昨天前天刚下了雨,花园泥泞,她低头瞥了眼锃亮的鞋子,转头变道。
  倒不是怕弄脏鞋子,主要是因为现在鞋子脏了还得归她擦。
  在北境洗了五年的靴子,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碰这种事了。
  校园里很安静,上体育课的学生基本集中在体育馆,也有些跑到小卖部,奶茶店或者书店。潼恩无所事事地漫游,路过光荣榜。
  前三名刊登照片,最上面一个就是艾斯黛拉。
  噢,不对,是奥蕾莉亚……
  潼恩瞥了眼照片下鲜明的【奥蕾莉亚·维戈】几个大字,忽略掉,专心看照片。
  雨后初晴的阳光直射下来,灼痛着视网膜。强烈的白光让她看不太清照片的每个细节,但兰斯洛特的人崇拜阳光,她并未抬手遮阳,眯着眼一心仰望。
  像啊,太像了。
  她第一次仰头看艾斯黛拉的照片时,也是这么个寂静无人的下午,也是偶然路过排行榜,也是想着,如果能撕下来就好了。
  不过那次不是上体育课,是逃课……
  耳边忽有脚步声传来,潼恩回神,瞥了一眼,一个人影穿进了绿化带的树丛。她打了个哈欠,回教室去睡觉。
  前天晚上没睡个好觉,到现在还觉得累。
  教室空无一人,她虚掩了门,趴在桌上,闭上眼睛。
  五分钟后。
  “哎哟,居然有人……”
  “是奥蕾莉亚的女仆,主人。”
  “我当然知道,还用你说……你看看人家,运动会上整得多有意思,你呢?”
  潼恩睁开了眼睛。
  虽然她对二女的说话内容毫无搭腔兴致,但对方的说话音量实在令她难以忽视。
  两人大概是回教室拿东西,一边旁若无人地交谈一边翻找东西,磨蹭了五六分钟方才离开。
  潼恩已经睡意全无,盯着窗外发呆。窗台上粉色的小雏菊开满了三盆,一只小麻雀攀着盆沿歪头啄食。阳光照在眼皮上暖酥酥的,同当年一样温度。
  圣紫罗兰的体育课。
  她两腿受伤,百无聊赖地回教室趴着。艾斯黛拉坐在她旁边,低头学习,笔尖的声音沙沙作响,像微风拂过花丛。
  哗啦啦——
  身后,似乎是谁的书本被风吹开了。
  潼恩回头一看,正是奥蕾莉亚桌上的本子。而且并非课本和作业本,a7大小的精装本子,似乎是用来随记的。
  潼恩心念微动。
  只动了一下她就啪一声把念头按了回去,将本子合拢,放进对方的抽屉。看回窗台,小麻雀似乎被她的动作吓跑了,她有些失落,又觉得无聊,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下课了,决定出去转转,洗把脸。
  回来时,教室站满了人,连班主任也在。看表情还挺严肃,不知道在干什么。
  潼恩向来不关心不在意,若无其事地从前门进去,路过讲台,耳边突然爆发一阵大吼和猛烈拍桌声:“一节课!一节课的时间班费就不见了!!”
  潼恩没被吓到,只觉得吵,斜眼睨了老师一下。这混蛋故意在她经过这会大吵大闹的吧……
  对方却没瞪着她,恼怒的目光扫视全班,看谁都可疑。
  “体育课谁回过教室?!”
  厉声质问下,人人如鹌鹑,没一个敢动。
  潼恩慢悠悠地回到位上,举起手。
  顿时,耳边传来众多倒吸凉气声。
  老师盯着她,半信半疑道:“你看见是谁偷的了?”
  “没看见啊,只是我回过教室。”潼恩老老实实交代,只是她一说完,四周又是一片难以理解的嘶声和皱着眉头的目光。
  她看向不远处的一对主仆:“对了,她们两个也回来过。”
  她不记得那两人的名字,只能补充:“就是紫色短发的那个。”
  “我叫利兹!”对方有些愤然,但更多的是着急:“我什么也没做啊老师!我就是回来拿瓶香水,因为打球出汗了,我怕身上味道不好闻……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做,就待了不到两分钟!而且我们回来之前阿兰就不知道在教室待多久了!”
  “你们待了五分钟,我也就比你们早五分钟。”潼恩利落打断,随后却又替二人担保:“不过她们确实只在自己的位上翻了下东西,没去班长那。”
  利兹主仆的位置离昆西很远,一个靠前一个靠后,若有人保证,那也足以令人相信。
  只不过,利兹自己都没想到,阿兰还会替自己保证。
  现在……班里确认在上节课回过教室的同学,只有三个人啊!
  她和阿多都没嫌疑了,那不就是阿兰干的了吗!
  确实。
  所有人都这么想。
  除了潼恩。
  她也看出来所有人都戒备地盯着自己,不禁叹服:“这破世界的人是不长脑子吗,要是我偷拿的,我现在迫不及待地自爆我有病?肯定不是我啊!我二十分钟前才回教室,前面还有那么长时间。”
  其他人似乎也觉得这么做蠢得太惊世骇俗,老师继续目光沉沉地扫视教室:“还有谁回来过?”
  班里骚动了下,没人给出明确的回答。
  老师换了个问法:“谁离开过体育馆?”
  骚动迅速变大,抛出一连串“安格利亚”“恩泰斯”“菲利亚普”……准确的名字,随后是一大堆叽里呱啦的辩解。“我在书店”“在奶茶店”“在操场”“只离开了两分钟……”种种说辞一拥而上,好像谁都有嫌疑,谁都有证据,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通,潼恩一句话也没听清,替老师拍了桌子。
  砰!
  一声巨响后,世界安静了。
  “说再多有什么用啊。”她皱着眉,实打实地不理解:“监控是摆设吗,看一下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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