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自助!”
  “炸鸡!”
  “好了。”奥蕾莉亚轻声道,一锤定音:“就吃那家鱼汤吧。”
  潼恩&软软:……
  争了个寂寞。
  没钱的人,没有选择权。
  所幸,奥蕾莉亚的品味和眼光恐怕比她们两个更好。
  餐厅布置幽静,钢琴乐和茉莉花香处处宜人。饭菜饮品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味道也很好,分量也不少。
  潼恩专心致志地大快朵颐,软软边吃边望着妈妈,只有奥蕾莉亚优雅如故,甚至一口没吃,专心给软软挑着鱼刺。两手握着精致的银刃,眸微垂,手极稳,犹如操刀一台手术。
  白光从头顶倾泻,奥蕾莉亚一头银丝何其耀眼,如晴雪浮冰。因为低着头,五官却仍在昏暗中,光影交错,轮廓愈发缱绻神秘。
  就像那个小教堂里,坐在神龛上的玉像。
  潼恩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看到艾斯黛拉时想起那晚月夜撞见母亲拜神的画面了。那个画面本来早已在记忆长河中模糊,潼恩始终记不起前因后果,她也只在看到艾斯黛拉时,会无端想起,回忆良久。
  这次是唯一的例外。
  她还没有想起那尊神像的轮廓,眼前已经只剩实实在在的画面。艾斯黛拉细致地挑走鱼刺,小兔崽子在一旁眼巴巴望着……在那个猪头家,艾斯黛拉就是这么做的吧?!
  不知道做了多少次!
  她不愿再细想,怒气已经朝着小兔崽子去了: “小废物,鱼刺都不会挑。”
  软软无辜躺枪,不客气地回敬:“你不是也不会吗?”
  潼恩嗤笑:“笨蛋,我是懒得挑。”
  软软不甘示弱:“我,我也是啊!我有妈妈帮我挑!”她下意识抱住了奥蕾莉亚的胳膊,亲昵地靠着妈妈,冲潼恩做鬼脸:“你没有你没有,略略略~”
  刹那间,全身的血冲到艾斯黛拉天灵盖。
  疯了。
  嘲讽潼恩没妈?
  猩红淹没大脑的瞬间,她将盘子轻推出去:“阿兰,给。”
  她做出应对的速度,甚至比潼恩意识到软软在说什么的速度更快。
  大脑近乎同时接收了两条信息,潼恩的目光最终在奥蕾莉亚脸上停下。
  毕竟一个长得像白月光,一个长得像白月光和猪头生的孩子,说话的分量差太多了。
  “给我的?”潼恩惊异得舌头有点打架:“确定?你?真的吗?给软软的吗不是?”
  “软软不爱吃鱼。”
  艾斯黛拉慈母般摸摸孩子的脑袋,警告她别乱说话。
  潼恩看看奥蕾莉亚,看看小兔崽子,看看鱼,又看看奥蕾莉亚,看看鱼……目光来回了三次,终于把盘子推回去:“我,我不需要。我自己会挑。”
  奥蕾莉亚含笑不语,只是插起一块鱼肉,伸向对方,轻轻道:“啊——”
  仿佛喂食三岁小孩。
  潼恩摆手:“我真的不要。”
  奥蕾莉亚却一动不动,反而声音有些委屈:“你还要我举多久?这么多人看着呢。”
  潼恩四下一望,确实,餐厅人不多,但大家莫名其妙都往这边看。潼恩本想吼一声看什么看,随即注意到那些人中刺眼的黑白制服。
  女仆。
  她如今,也是女仆……
  齿缝间吐出‘啧’’声,她只得作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如今的她吼得再大声也不管用……
  但奥蕾莉亚真是个讨厌的坏女人。
  说是要喂给她吃,一点诚意都没有,手都不举到她这边来。餐厅的桌子又宽,她还得起身弯腰,去够对方手中的银叉。
  奥蕾莉亚的体力又弱,举了才多久就颤颤巍巍,她怕叉子戳破嘴,一把握住对方的手腕。
  终于,那块鱼肉近在眼前,稳定不动。
  她张口吞入腹中,如释重负,一屁股坐回位上。那盘鱼肉也自觉地拖到了眼前。既然奥蕾莉亚真是好心,她就干脆收下好了。
  潼恩受惯了巴结讨好,从小到大争相给她擦鞋的都多了去了,更不用说帮她挑刺的,她也不会因此多想一秒。倒是瞥见软软有几分可怜,分了大半鱼肉给对方。
  小兔崽子可感动坏了,全程感激涕零地看着潼恩,全然忘记这是奥蕾莉亚一点点挑出来的。
  好在,奥蕾莉亚也不在乎。
  不知道是不是潼恩的错觉,她总觉得奥蕾莉亚对自己这个女仆的关注,比对亲女儿还强烈得多……
  “吃好了吗?走吧。”
  潼恩怀疑自己听错了:“软软不是上厕所还没回来?”
  奥蕾莉亚顿了顿,重新坐下。
  潼恩:……确定不是错觉了。
  好在,软软同样不在乎。
  她伤心只是因为没吃到鱼,潼恩一给她,她马上就开心了起来,从始至终都和妈妈亲亲密密,其乐融融。
  是顿非常令人满足的晚餐。
  学校举办运动会,下午三点多就放了学,她们出商场时,甚至还没有天黑。
  华灯初上,满街霓虹交织于苍蓝的暮色中,西边最后一缕残阳燃尽,似血焰般惊心动魄。晚风迎面吹来,是各种烧烤甜水铁板烧炸土豆的香味,各色鸣笛响铃吆喝吐槽嬉笑的声音。
  几人慢悠悠地散步回家,潼恩提了两件裙子一袋口红,左手西瓜右手烤串。
  低头,人潮汹涌,仰头,天地广大。
  艾斯黛拉隐秘地侧着目光,观察同伴的一举一动。
  该释然了吧?
  即便失败,即便得了最后一名,生活也可以照常进行……
  可惜,潼恩始终神情恹恹。
  第36章 胜败
  “怎么了?不开心吗?”
  观察良久,艾斯黛拉终于不得不开口。
  明知故问。
  潼恩却不觉得自己表现得有多明显,讶异:“你怎么知道?”
  软软抢答:“这还用问吗?平常都呲着个大牙傻乐,今天吊着张马脸,想不注意都难。”
  潼恩额角爆起一个井字:“喂,我哪有呲着大牙傻乐过……”
  臭崽子又躲到奥蕾莉亚后面:“就是有!不信你问妈妈!”
  “别闹了,软软。阿兰姐姐今天的确有不开心的事……”奥蕾莉亚叹息一声,随即露出了极其温柔的笑弧:“只是那件事,本来也可以不当回事的。”
  潼恩冷笑:“怎么可能。”
  奥蕾莉亚道:“你膝盖受伤那么严重,本就不可能赢,为什么这么放不下?能坚持跑完,已经非常不错了。”
  “谁说膝盖受伤不能赢?”潼恩仍不服气:“要是我前两分钟跑得更快点,或者早点开始手脚并用,本来是可以赢的。”
  奥蕾莉亚皱眉:“何必这么苛责自己?前两分钟你已经尽你最大的努力了,再手脚并用你也有条腿是瘸的,跑不过健全的运动员。有些事不是你努力就能成功的,所以失败了也不怪你,你怎么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呢?”
  “什么怪不怪的?输了就是输了啊,不管是什么原因。谁输了会开心?”
  “因为这种不可控且影响巨大的意外失败了,谁都会认命。”艾斯黛拉略微放缓了语速,定定地凝视着对方:“胜败乃兵家常事,你难道不知道这种道理?”
  潼恩噗嗤笑了。
  “那是常理。”她也盯着奥蕾莉亚,却全然没有奥蕾莉亚的认真,反倒是不加掩饰的轻蔑:“怎么能用在我身上?”
  她一字一顿,眼底格外冷静,却又像燃起了火焰:“我生来就是为了赢,不停地赢下去。”
  “……是吗?”沉默半晌,艾斯黛拉亦微笑起来:“一直都是吗?你做我的女仆,天天端茶倒水,戴着项圈,低人一等,毫无选择权地参加这么多项目,被人打也不敢还手,被人骂只会捂住耳朵……这都是你——”
  “那不是为了你?!”
  潼恩脱口吼出,在极度的愤怒中反倒笑了出来:“你是猪脑子吗奥蕾莉亚?你以为我是谁?你是觉得我怕死还是怕挨打?我只是不想伤害你而已——因为你的脸和艾斯黛拉一模一样,因为我不想牵连无辜!”
  “但是。”
  她掐住了对方的下颚,力道逐渐加深,声音也愈发低沉,尖利的虎牙下徐徐展出,犹如恶狼张开鲜血淋漓的嘴:“你要是再存心羞辱我或者明里暗里地给我灌输什么理念,我保证,会把你的脸撕下来。”
  “你,你放开!放开我妈妈!”
  潼恩松手的下一瞬,软软扑腾起来。她十分不耐烦地轻轻踢了一脚:“早放开了,你个笨蛋干什么都慢一拍。”
  软软捶打女仆的腿:“你才是笨蛋!你这么凶干什么!”
  “闭嘴,别逼我凶你。”
  两人的声音都逐渐淡化模糊,艾斯黛拉垂眸,眼底的惊涛骇浪才刚刚掀起。
  什么意思?
  为了我?
  为了奥蕾莉亚?
  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该是这样的啊。怎么会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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