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如果没有外界干涉,程雪珮与表弟董澈也许会走到一起,董国公府会彻底沦为“韩国公府”。
  然而被人们所遗忘的真千金韩珍,本应死在儿子五岁那年,巧的是,辰兴二十二年正是老国公董义寿终正寝的当年——
  韩珍二十岁,董义八十一岁。
  故事听完了,帐内所有人的表现却不尽相同:
  荀成祖等见证人紧皱着眉头,似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压抑怒火;韩珍面色最是平静,仿佛儿子讲述的是和她无关的逸闻;当事人和知情者或是满头冷汗、或是浑身发抖、亦或是强自镇定;陷在局中却毫不知情的国公夫人、小世子董澈和程侍郎则满脸不信,觉得许哲宁失心疯才编出这样的谎话。
  反应最为激烈的一个是现任国公爷董昱,他虎目圆睁地吼道:“竖子胆敢诬告我堂堂国公府,今日不砍了你本公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说着就要拔刀,但入帐前众人是缴了械的,董昱摸了个空只得冲上去揍人又被侍卫拦住,一时间恐惧和愤怒轮番挤占脑海,令董昱奋力挣扎,好半晌才冷静下来,众人看着形容狼狈、仪态尽失的董昱,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另一个是程雪珮,当她看到冯翠翠夫妻进帐后神情便错乱起来,前世被许哲宁指证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仿佛历史在重演,程雪珮脸上一片空白,双眼失焦地盯着前方,此时却无人注意她的异样。
  许哲宁不受任何干扰地摆出证据,冯翠翠夫妻是他前些日子从洛城接到常安的,他们刚经历了一系列“意外”差点被害死,凶手便是他们的亲外孙女程雪珮,他们既是罪人也是污点证人;紧接着,当年参与事件的稳婆、奴婢和大夫等人一一被传召作证。
  当年包裹女婴的石蕊红绸缎襁褓,周氏祖传的平安扣,以及周氏亲手用线香为新生女儿烙上的三枚印记均是李代桃僵的物证,可惜后者被冯翠翠强行用滚水泼毁,又烙在了韩珏背上。
  “周老夫人,你可有什么要说的?”荀成祖看了一圈帐下诸人的反应,最出乎意料的当属这位老太君了。
  起初周氏还有震惊、惶然等失控的情绪,片刻之后,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神色镇定下来,此时被皇上点名,老太君低垂着头上前回话,“这位…许公子大概是戏本子看多了。”
  许哲宁猛地抬头看向周老太君,恰好撞上对方冷漠决然的眼神,少年心下一凛,就听对方继续道:“老身与韩家是远亲,当年他们夫妻远道而来又碰上两家孩子同一天出生,多了些往来不是人之常情吗?什么稳婆、大夫的,都过去三十余年谁知道是不是当年的那个,就算是,话里的真假又能信几分?
  “至于那几个证物,呵,老身觉得与我儿同月同日出生的孩子有缘,故而赠了些绸缎珠宝而已,值得大惊小怪吗?
  “少年人行事冲动,可能听了些风言风语便觉得是真相。既然韩珏果真是韩家女儿,董昱为何不能就是董家的儿子?你又如何能证明韩珍就是老身的亲生女儿?”
  周老太君言辞犀利地发出一连串反问,她避开韩珍的目光只盯着面色涨红的少年,下了一剂猛药:“你如此诋毁养育你母亲长大的韩家,到底是何居心?这番品行很难不让老身怀疑你指证国公府真正的目的,难不成你以为没了澈儿,世子的头衔就会落到你身上?哈!荒谬!”
  “陛下,还望您念在已逝老国公的面子上为他的后人做主,拿这种错漏百出的证据欺侮玷污我国公府,老身不服!”
  第二百三十三章 反派他娘有点彪39
  周老太君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语顿时震住了不少人,国公爷董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松了口气,冯翠翠等人见状立时反口,说自己是受许哲宁威胁才污蔑国公府,对不起老太君多年的照拂云云。
  眼见事态即将失控,程雪珮精神一振,她想起来了!
  前世许哲宁揭露真相之时已经做了大官,又有身为储君的四皇子做靠山,恰是飞黄腾达的上升期。彼时的荀成祖已经不大管事了,大皇子二皇子在争储中两败俱伤,国公府站错了队不得未来皇帝重用,董昱父子皆是资质平庸之辈难以撑起门楣,几乎可以预见国公府日迫西山的凋零之态。
  种种因素致使周老太君不得不放弃董昱,极力拉拢许哲宁,而且前世韩珍死了,被韩家远嫁给一个农家子活活打死了,这无疑也是周老太君倒戈的重要因素。
  然而现在,国公府仍享有先人的庇护,尚没有到站队的时候,许哲宁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中了举也看不出日后前程如何,韩珍混得倒是不错但一个女人还能指望她继承国公府吗?
  如此,周老太君选择董昱父子似乎并不奇怪。
  三十年前的换子案件人证物证再充分也总有疏漏,定案最重要的一般是主使人的证词,周老太君如若抵死不认,这个年代又没有鉴定血缘的方法,最终结果……
  许哲宁紧蹙起眉头,他原先计划是想一步步逼迫这些人露出马脚,待时机成熟再一网打尽,今天突然摊牌也是恰逢其会,他还有张底牌倒是可以诈他们一诈,前提是不会连累到娘亲。
  韩珍将帐内所有人的表现看在眼里,对周老太君壮士断腕的决心很是佩服却也为原主感到悲哀,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只剩儿子,怪不得她许下的心愿连自己都避开了,‘韩珍’确然是个没有自我的古代女人,但不代表她对一而再三舍弃自己的亲人没有怨恨。
  于是,‘韩珍’干脆向任务者隐瞒了所有真相,不仅是希望任务者将许哲宁视如己出般带大,应当也是不想让任务者把重心放在追查身世方面。
  ‘韩珍’无法伤害自己的血亲,也不想选择原谅,最后只有逃避。
  “周老太君,在陛下面前您是认定董昱是您亲生的儿子,不再反悔了吗?”人到齐后,这是韩珍第一次开口,她双眼紧紧盯着脸色冷漠的老夫人,神情肃穆道:“您老可要考虑清楚,这可是欺君之罪。”
  然而她此时的威胁却被人当做是垂死挣扎,周老太君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女子,她微微抬着下颚,仿佛对污蔑国公府的下等人不屑一顾,“这位夫人与其担心老身,不如为自己多考虑考虑吧,诬告朝廷大员的罪名你们怕是担不起!”
  夜色已深,荀成祖疲惫地揉了揉额角,“韩大夫,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既然老夫人已经下定决心,民女只好顺应您的要求,拿出证据。”
  韩珍从怀中掏出之前荀成祖让她保管的两支瓷瓶,“陛下,民女能否借这对子母蛊一用。”
  荀成祖瞪了瞪眼,“这还能用?”
  “当然可以。”韩珍向邵公公借来一个瓷白茶盏,从瓶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两只蛊虫展示给大家看,“这是血孽子母蛊,只能种在有血缘关系的父母子女身上,否则会有性命危险,周老太君可敢与国公爷一试?”
  “未免大家以为民女耍花样,民女先和我儿做个示范。”
  韩珍拉着许哲宁站起身,各自在手腕上划破一道口子,基于天然的信任许哲宁问也不问就把手臂伸给母亲让她中蛊,韩珍倏尔一笑,将子蛊小心地拨弄进伤口。
  众人亲眼见两只小虫子爬进韩珍母子的身体,不由得头皮发麻,一刻钟后又见韩珍慢条斯理地施针引出蛊虫,母子二人完好无损,更是惊叹不已!
  “正如诸位所见,这蛊虫对有血缘关系的亲母子并无影响,反之却不然,子母蛊虫在没有任何血脉联系的两人体内会产生强烈的排异反应,甚至会不自觉地啃噬寄宿者的血肉以缓解排斥现象,如果不及时取出,轻则累及脏器、经脉,重则……会被蛊虫噬咬致死!”
  韩珍双手捧着刚取出的一对蛊虫,笑盈盈地看向周老夫人,“老夫人放心,只要国公爷确实是您的孩子就不会有任何风险,这对蛊虫正是从陛下和大皇子体内取出的,国公府总不会比皇室还要精贵吧?”
  荀成祖等人表情微妙却没阻止韩珍似是而非的话语,反正帐内涉嫌换子一案的罪人注定逃不掉了,倒也不怕他们出去乱说。
  国公府一干人等见陛下没有反驳,便知这蛊虫的效用是真的,国公爷董昱顿时打了个寒颤,“不!本公绝不中这虫子!”三十岁大男人发出的吼叫猛然拔高,竟像市井泼妇般尖细刺耳,令人下意识皱眉。
  “够了!”
  周老太君双眼狠狠一闭,神色颓然地跌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她强撑着去看韩珍手上正在蠕动的虫子,眼神闪烁不定仿佛在挣扎要不要拼死一搏,待瞥见女子手臂上没有处理的伤口中渗出的鲜血时终是泄出最后一口气,这流出的是她亲生的骨血啊……
  老夫人脸色灰败,颤抖着想去触碰女子的伤口却被对方避开,她老泪纵横地哭道:“孩子,是老身对不起你啊!”
  “老身当年还不到二十岁,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偌大国公府的重担都压在我一个弱女子身上,我也是被逼无奈啊!天下有哪个母亲能狠心丢下自己的孩子呢?”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