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小篆虽典雅,但书写耗时,地方官吏常因誊写延误政务。而隶书——”她指尖轻点笏板。“笔画简省,易学易写,即便乡野小吏,半月可通。”
  “民间讼状、田契、药方,因篆书难写,多口耳相传,以致讹误纷争。若用隶书,稚童老妪皆可提笔而记——此乃便民之策!”
  她话刚落,太常卿冷笑,“魏相,文字贵在庄重,岂能因‘易写’而废礼法?”
  魏倩没有等到吕后质疑,等来了臣子对她冷哼,她看向太常卿,还好,也没多长几个脑袋,于是魏倩转身。
  “太常可知楚地简牍仍用鸟虫书?齐地文书掺杂蝌蚪文?秦灭六国却未灭尽文字!”她又拿出一本楚书,摆在明面,“小篆虽统于上,而民间暗行旧体。隶书笔画简朴,反易推行——这才是真正的书同文!”
  太常卿默不作声,又接收到审其食的眼神,他硬着头皮对上魏相。“魏相,如此又要大动干戈,藏书也得重复攥写,甚是麻烦,不如就按旧制。”
  魏倩早有准备,从容应答。“太常,其一,秦制已不合时势。秦以法家治国,故小篆严谨如律令。然我汉家尚百家,重科举,当用更通达之文字,方合与民休息之政。”
  “其二,隶书早有根基。程邈创隶书于秦狱中,本为官吏速记所用。今朝廷文书,十之六七已用隶体,不过未正其名。”
  “其三,利在千秋。昔年孔子曰:‘礼,与其奢也,宁俭。’文字亦然。与其繁难而束之高阁,不若简朴而广传天下。若隶书通行,庶民亦可识字明理,教化大兴。”
  第117章
  左相曹参沉吟片刻,决定刷刷存在感,出列附议,“魏相所言极是。老臣近日核验郡县账簿,小篆誊写错漏频出,确需更易之体。”
  吕雉目光扫过群臣,见不少官员点头,心知大势难逆,却仍冷声质问,“若改隶书,史官如何记载?典籍如何传承?”
  魏倩拱手一礼,“太后陛下,太史令仍可用小篆铭刻钟鼎,以存古意。然日常政务、民间契约,当以隶书为准。如此,古今并存,两不相碍。”
  “太后陛下,臣子之功绩,亦是您之功绩,君明臣贤,因为您的贤明,臣在您的治下,才如鱼得水,百姓安居乐业。”
  殿内寂静片刻,吕雉终于缓缓道。“既如此,便先于三辅试行。若果有便利,再推及郡国。”
  魏倩执笏一礼,“太后陛下圣明。”
  吕后也在大兴水利工程,她高坐上位,拿出一卷《禹贡》,目光扫过殿中诸臣。
  “关中连年旱涝不均。“她声音不疾不徐,“渭水泛滥则毁田千顷,天旱三月则禾苗尽枯——诸卿可有良策?”
  御史大夫张苍出列,拱手道,“太后,秦时郑国渠溉田四万顷,今渠堰年久失修,不如征发民夫重修。”
  吕雉尚未答话,少府已冷笑,“重修?秦徭役之祸犹在耳!当年陈胜吴广何以揭竿?正因‘失期当斩’!”
  殿中一时寂静。
  “朕不要征发,要招募。“她顿了顿,看殿中人神色,“凡应募治水者,日给粟三升,钱五十;工匠倍之。愿携家迁渠畔者,授永业田。”
  “魏相国以为如何?”
  魏倩听着太后已自称朕,她还能说什么,不过吕后时期确实修建了关中白渠,开创以工代赈先河,为文景之治奠定农业基础。
  “太后陛下圣明。”
  退朝时,老臣陆贾低声道,“魏相今日之言,可比李斯当年‘书同文’之功。”
  魏倩笑了笑,“陆大人过誉了,再会。”
  太后不像刘盈那般好欺,只要她准备充分,太后也拿她没办法,太后也不是什么会在朝庭撒泼的人。
  都是刘盈让她有了心理阴影。
  她在马车里想起最近张不疑控诉她的眼神,家里的大猫猫还是要哄一下的,不然他生气玩躲猫猫,也是让人很头疼的。
  然后魏倩回府换了朝服,穿一套橘红色深衣,梳了汉时松弛的发髻,戴上首饰,化了个妆。去琅嬛阁,给他拿了一个玉带,一身书生大袍,最新款,孤品,没毛病。
  她装成一个精美的礼盒,去报社看张不疑,她将礼盒搁马车上。取出另一个装满点心的礼盒,毕竟头一回来这。
  张不疑原先对百家贤者入报社很是与有荣焉,但是时间一长,听着他们互相骂骂咧咧,天天对着拍桌子。
  他只得与小说家的人一起躲起来,看他们为什么自己学派的文章版块天天吵架,他觉得自己简直弱小可怜又无助,都是他惹不起的人,偏他还是负责人。
  魏倩踏入《大汉周报》报馆时,正撞见有人在吵架,拍桌子的声音吓她一跳。
  “荒谬!《道德经》云无为而治,岂能妄加干预民生?”一位道家学者拍案而起,案几上的竹简被震得哗啦作响。
  “迂腐!若人人无为,何来商鞅变法?何来强秦一统?”法家的人冷笑反驳,掷地有声。
  “二位且慢——”儒家博士刚想调停,阴阳家学者已插话道,“天行有常,非人力可改,诸位何必争执?”
  “放屁!”墨家弟子拍桌而起,“兼爱非攻,方为正道!”
  张不疑缩在角落,抱着一摞待校对的文稿,满脸生无可恋。他明明是个负责人,这群人来的时候他满腹豪情,原以为能引领百家争鸣,谁知这群贤者日日争执不休,报纸排版一拖再拖,印坊已催了三次。
  魏倩看他们吵得起劲,打开折扇挡着脸,绕着他们走,这个时代的房子,就是大,就是宽,所以还好。
  “张公子。”魏倩笑吟吟地唤他。
  张不疑抬头,见一袭橘红深衣的魏倩立于他桌前,发髻松挽,眉眼间尽是狡黠。他先是一怔,然后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安歌——!”
  “嘘——”
  但已经迟了,报社的人齐刷刷看过来,他们也是眼睛一亮,围在魏倩身边。
  “魏相,他们法家严刑峻法,暴秦之政也!”
  “呵,儒家空谈仁义,能治天下乎?”
  然后围在魏倩身边七嘴八舌的吵起来,魏倩的脸都僵了,这张不疑是过得什么苦日子,这报社咋这样。
  魏倩将手中礼盒搁在案上,打了个停止的手势,慢条斯理地打开——
  “诸位,且先歇歇火气,喝喝茶吃点点心,慢慢商议。”
  张不疑看大伙消停了拉过她,“安歌,如今报纸分出一个版块,各家文章按议题,比如治国策一栏,儒、法、道皆投稿,围绕同一主题辩论。”
  魏倩怜爱的摸了摸他脑袋,这小子可真会给自己找苦吃。
  魏倩与贤者告辞,拉着张不疑走,张不疑如蒙大赦,立刻从人群中脱身,快步跟紧魏倩,嘴上却还不饶人,“安歌,我可没说要跟你走。”
  魏倩笑而不语,只是伸手替他拂去肩头不知何时沾上的落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脖颈。张不疑浑身一僵,耳根更红了。
  “上车。”
  张不疑抿了抿唇,故作镇定地上了马车,却在车帘落下的瞬间,偷偷松了口气,这还是魏倩头一回不为公事来报社看他。
  车厢内,魏倩从一旁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递给他,“给你的。”
  张不疑一愣,“什么?”
  “打开看看。”她托腮望着他,眼里带着笑意。
  张不疑迟疑地接
  过,解开丝带,掀开盒盖——里面是一套崭新的书生袍,雨过天青的色泽,衣料细腻如云,腰间配着一条白玉带,玉质温润,雕工精细。
  他怔住了。
  魏倩看他的模样,“前几天你说想要最新款袍子去参加文会,我记着呢,我看你没时间去挑,于是我去帮你挑了。”
  张不疑的手指抚过衣料,喉结微动,半晌才道,“…谁要你记这些小事,衣物衣柜都放不下。”
  可他的指尖却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衣襟边缘,像是怕碰坏了似的。
  啊啊啊,这是安歌头一回在生辰之外的日子来送他礼物。
  其实他的衣物,都是琅嬛阁的新款,但是这盒子是安歌送的嘛,当然是不一样的,就她那么忙,四舍五入可以当她绣的。
  啊,他夫人好生贤惠!
  魏倩凑近他,故意逗他,“不喜欢?那我拿回去退了。”
  “不行!”张不疑立刻把盒子抱紧,反应过来自己失态后,又强作镇定地补了一句,“既然送了,哪有退的道理。”
  魏倩笑出了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张不疑,你怎么这么可爱?”
  “放肆!”他红着脸躲开,却把礼盒抱得更紧了。
  马车缓缓行驶在长安的街道上,夕阳的余晖透过车帘洒进来,落在张不疑的侧脸上。他低着头,看着怀里的礼物,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魏倩望着他,眼里满是笑意。
  “我们去八珍阁吃东西吧,上回西筠与我说这儿上新品了,我都没来尝尝。”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