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一席话,两人遥相对望,许立帷忽然失去了辩驳的全部欲望。
他尽力了。
手里一副牌,他打到了最后,终于无牌可打,命运如此,他不恨谁。今日就算没有闻均,也会有李均、王均,是谁都没差的,他手里没牌了。
闻均有备而来,笔迹鉴定专家很快进入会议室,闻均拿出韦荞不同时期在道森合同上的所有落款签字,要鉴定专家仔细比对。专家名叫杨德胜,四十五岁,在这一行颇负盛名,今日接了闻均这单,对方出价不菲,杨德胜不敢怠慢。
他拿着放大镜,埋头探究,“这个笔迹,和韦总的笔迹是有90%相似,只不过细节之处,倒是有点微妙……”
瞒不过的,假的就是假的。
生死场,许立帷忽然不想争了,转头看向窗外。
晴日午后,有久违的阳光,昨晚一场初雪,令世界一夜柔和,这样好的下午,应该睡午觉、看书、做家务,而不是在道森第一会议室,和人真真假假,生生死死。
他想起和韦荞在上东国立大学的日子,两个人同时用四年时间修完双学位,课程太多来不及上,遇到老师点名,两个人就互相模仿笔迹代签名。有一次许立帷开玩笑,如果韦荞收到岑璋情书没空回,他完全可以代回,没人看得出来。韦荞顶他一句,你想给岑璋写情书你就自己好好写,别整天扯上她,许立帷笑着闭嘴了。
那样的日子多好,为什么他会把人生过成现在这样?他和韦荞之间为数不多的学生时代乐趣,都不得不被拿来利用,沦为名利场的工具。
闻均看看杨德胜,再看看许立帷,心下完全明白了。他胜券在握,自然是要赶尽杀绝的。
闻均不疾不徐,走到许立帷身旁,压低声音同他讲私话,“我好佩服你啊。”
许立帷收回视线,没说话。
闻均笑笑,“你明明可以全身而退,做你名正言顺的二股东,你却不肯,非要拉一把韦荞。你知道你这拉一把的代价是什么?等笔迹鉴定结果出来,证实你在股东会伪造代理意见书,你不仅保不住原本属于你的股份,也保不住韦荞的,更要背上恶意造假的罪名。赵江川一定会向经侦报案,把你送进去接受调查的,你就等着吧。”
他正说着,杨德胜那边已有了结论,“赵总,闻总,我认为这份代理意见书上的签名,其实是……”
砰——!
话未讲完,被人强行打断。
会议室大门重重推开,人未见,声先至。
“各位,我走没几天,这么热闹——”
****
韦荞推门直入,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
闻均和许立帷也是,两人有志一同转身,向门口看去。
中央空调控制,会议室恒温,韦荞脱下大衣外套递给顾清池,后者躬身接过,迅速退出会议室。韦荞一身白色西服套装配窄裙,闻均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看错,这哪里是韦荞,这就是韦总回来了。
除了赵家兄弟外,会议室众人纷纷起立,向门口方向恭敬致意:“韦总。”
韦荞点头,意思是“坐下说话”。
众人默契地,又纷纷坐下。
赵江川、赵江流对视一眼,心情复杂。韦荞好大的台面,人到了,就有这等威慑。所有人服她,没有人反她。一人的服从尚且叫服从,众人的服从就不是服从这么简单的事了,而叫,“民意”。
两人暗自明白,这下要糟。韦荞在道森整整十二年,“道森韦荞”的名号不是白叫的,这是韦荞用十二年的时间和成绩获得的至高评价。
韦荞径自走向闻均,盯他一瞬:“你长本事了,敢在道森砸场。”
闻均一下子哽住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
韦荞没打算跟他耗时间,甩下他,直直走向杨德胜。台面上,正摊着厚厚一叠合同,全是闻均提前准备好带来的,为的就是要她的落款签字。杨德胜正拿着放大镜,埋头在一堆合同里左右对比。
韦荞一把抽走桌上的合同,“闻均,难为你,准备这么周全,把有我签字的十二年的合同全收集了一遍。不过,不用这么麻烦——”
说完,韦荞抬手,当场撕了粉碎。
赵江川当即跳了起来,“韦荞,你竟敢阻拦字迹鉴定?!”
“你们既然这么想要,那我就给好了。”
韦荞抽走杨德胜手里的黑色水笔,把杨德胜吓了一跳,忙不迭去看她。韦荞抽了一张白纸,对杨德胜道:“杨先生,要鉴定,那就好好做,出了错,你担不起后果。”话未说完,韦荞落笔签字,一笔写完,将白纸递到杨德胜面前。
她放下水笔,还给他,顺势对他讲两句:“杨先生,我听过你的名字。在笔迹鉴定这行,杨先生也算行家了。杨先生左手这枚婚戒不错啊,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可见夫妻恩爱,左右不离。杨先生这支水笔上还贴了一张贴纸,小女孩最喜欢了,是女儿贴的?真是家庭幸福。刚才听杨先生口音,是申南城老一辈的本地人吧?申南城是好地方,如果人到中年被迫举家迁离,那滋味想必不好受。所以,杨先生,对工作要好好做哦。道森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做错了,你走得出道森,未必走得出将来。”
“……”
杨德胜活了四十五年,是威胁还是其他,他分得清楚。
韦荞当场签字给他,态度光明磊落,没点把握绝不敢这么干。杨德胜惴惴地,一把放大镜拿在手里,几乎全是汗。两份字迹非常相似,几乎有99%的可能性是同一人写的,剩下那1%,直觉告诉杨德胜,深究下去,对他没好处,他为什么要为了那1%而和大势作对?从韦荞走进会议室他就看出来了,道森的人心在韦荞,她来了,一切也就有了结局,旁人根本掀不起风浪。
杨德胜起身,对众人道:“经过鉴定,这两份签名,都是出自韦总一人之手,没有问题。”
赵江川、赵江流怏怏然,明白功亏一篑。
韦荞在道森的业绩有目共睹,她用业绩说话,股东会没有人会不服。韦荞每年的年度分红摆在那里,这是只有她给得起的回报,落袋为安,股东也只买她一个人的账。
两人败走,起身准备离开。
韦荞忽然道:“慢着。”
所有人又都停了下来,看向她。赵江川心里打鼓:她还想干什么?
韦荞转身,直直走向闻均。
闻均明白今日败局已定,正收拾好资料准备走,抬眼看见韦荞朝她走来,他一时停了动作。就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韦荞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声音清脆,回荡在会议室,余音阵阵。
一时间,场面肃静,无人开口。
这不是韦总在教训人,这是道森顺位第一大股东在教训人,意义完全不同,如今没有人会想在道森得罪韦荞。
韦荞盯着闻均,态度森冷,“你刚进大一,没有球鞋可以穿着去上网球课,是我买了第一双网球鞋送给你。大二你和寝室同学处不好关系,要求换寝室,晚上十一点寝室同学合伙将你所有东西扔在走廊,是许立帷半夜三更过来帮你搬寝室。赵先生生前交代过,你比我们小两岁,要我们带着你,我和许立帷都听进去了。你呢?你不服这么多年只能在基层,所以你要反?好啊,我成全你。”
韦荞转头看向人事部门负责人,冷声吩咐:“闻均从今天起被开除道森,赔偿n+2,离职手续今天务必全部办好,明天起不用来了。”
“是,韦总。”
韦荞看向闻均,断他最后一条生路,“你也不用想着还可以跳槽去沃尔什,我会打电话给邹文嵩,将你今天所做的事告诉他。你可以看看,有哪家公司敢录用你这种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的人。”
闻均捂着被她打疼的脸,眼神很凶,终究一句话都不敢说,沉默地走了。
****
一场股东会险险结束,众人过来和韦荞寒暄,恭喜她的股东地位实至名归。韦荞应对了几声,推脱说还有事,众人随即会意,纷纷先离开。
会议室安静下来,只剩许立帷安静收拾资料的声音。
韦荞一顿出手,精神高度紧张,这会儿才有时间稍稍松懈,拿起桌上一瓶娃哈哈纯净水仰头喝了半瓶。
许立帷埋头做事,两人谁也没说话,韦荞喝着水,看他半晌。
一瓶水见底,韦荞拧紧瓶盖,顺手丢进垃圾桶。
会议室只剩他们两个人,韦荞说话一下变得没顾忌,“你也是的,我服了你了。嘴上说得那么酷,你管你,我管我,结果呢?还搞出个代理意见书。要不是当年我替你上课上得足够多,学你的笔迹代你签名也签得足够多,我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签名比对吗?今天我真的差点被你吓死,以后我绝对不允许你这样乱来了。”
许立帷兴致不高,漫应了一声,“知道了。”
韦荞走过去,同他一道收拾资料,对他颇有些担心,“你今天怎么回事啊?对赵江河都能那么横,控股权这么大的事,说抢就抢了。闻均那种货,搞那两三下,你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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