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半响,张婶不见回应,估量她是不敢,轻言细语煽度。
“大人虽不许你随意走动,可眼下情况特殊,您是大人枕边的,此刻关怀,大人必会顾念你知冷暖,日后管是会对你更加疼惜些。”
此时院中人流繁杂,阮舒窈心想,若是自己去了,李修臣的脸色定然平添几许精彩,也只这一丝兴致,旁的空余倦怠,柔声提点道:“前院是哪些人在?”
张婶只当阮舒窈年纪浅,又是乡下来的自然脸皮薄怯生,努力回忆着一些道听途说的话,缓缓韵过味来,恍然道:“还是通禀过大人再去,更为妥帖,这会子院里都是男客,避讳些总该是没错的,何况,救了李大人的贵公子也在,贸然相见怕是唐突。”
“什么样的贵公子?”阮舒窈赤足踏在木板上,神色清冷不似无知萌动。
“说是帝都来的世族公子,好像姓燕,那气度,莫说是咱们县城,就是整个天厥也再寻不出个比肩的。”张婶自恃活了大半辈子也未见过如此人物。
屋外雨声稀疏,阮舒窈望向门口立的油纸伞,一圈圈水纹蜿蜒流淌,淌的人心头发痒,轻声道:“想来大人伤重,我是该去看看。”
阮舒窈所居小筑分上下两层,二楼只一间套屋,据说以前也是宠妾住的,满室旖旎好不精巧,颇有几分金屋藏娇的韵味。
一楼设几间敞屋,本是放些闲散物件,如今空置着,张婶歇在回廊西厢方便行动。
细雨轻袭,伞面溅起潺沄涟漪,伞下美人娇若芙蕖,纤腰婀娜,裙摆微漾,袅亭行处余有清香,让人移不开目光。
门口小厮拦了去路,神情颇为局促:“大人方才吩咐,谁也不见。”
“劳您去通禀一声,我们小夫人实在忧心难安,今日若是见不着大人,夜里恐是又要梦魇。”张婶言辞恳切,看似句句向着她,实则句句讨好那位。
伺候了大半载,一贯知晓人事的张婶,又怎会看不出,那位大人心里憋着喜欢呢。
阮舒窈微微倾下伞面,挡去小半桃腮,余光量向张婶,心头莫名慌了一霎,顿觉有些后悔走这一遭。
小厮面露难色,音量极轻:“贵客刚走,大人伤的重,才止住痛,已浅浅歇下,您二位还是请回罢,待明日大人醒了,小的定会禀告。”
他实在摸不准,毕竟从未听大人提及过,府衙里的这位小夫人。
“回罢。”
阮舒窈转身望向院门方向,心紧紧绷着,好似在期待某个身影会突然出现在她视线。
贵客都走了,那燕公子自然也未多留,兴许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与阮舒窈相反,张婶一双眼滴溜溜的盯着檐下水珠串帘的房门,脚底沁入一丝凉意,心中暗暗叹气,这遭不但白来,连鞋袜也湿了。
卧室中,李修臣睡的并不安稳,第一次如此逼近死亡,依旧心有余悸。隐约听见门外哝哝唧唧,窝囊气正是无处发泄,沉音呵了句:“是谁?”
小厮急步凑到门口,低眉顺气道:“回大人,是旖香筑过来的,说是忧心大人伤重,定要进来看看。”
半响,屋内未有回音。小厮越发忐忑,真不该与那婆子掰扯,该直接撵人才是。
“让她进来罢。”李修臣强撑身子靠坐床榻,细心抚平衣衫处褶皱。
小厮神情凝固,咽了咽口水,瓮声支吾道:“回大人,她,她们已走了。”
“小的这就去寻她回来。”
“不必。”李修臣泄下一口气,瘫身虚倚着,正声问:“外面可是还在下雨?”
小厮细细观摩,好似在数水滴:“是小雨。”
李修臣张了张口,无奈的阖上双眼,心里莫名烦躁,一拳捶在腿上,霎时痛得龇牙咧嘴。
算着有些时日未与她亲近,早是心猿意马,偏偏遇匪意外伤腿,先前也平定过周边匪寇,普通衙役亦能应对,都不似今日所见的这般凶猛,倒像是与赵二贵提及的虎狼是一波贼人。
医者劝他还是要卧床静养,为了早日康健,他拄着拐杖一遍遍在院中练习踱步,脑海里不自主回味那缕清香,她一袭素净白裳,娇嫩欲滴,自己随意伸手碰碰便弄脏了。
李修臣莫名燥热,想她意志那般坚定,许是碍得住的。
可她蜷缩在地上,香汗淋漓的模样着实惹人怜,不是怜惜她,是想狠狠的怜爱她。春蛊闹腾时,她也只是藏了剪子划破大。腿,李修臣哪里能忍,她宁可伤害自己,也不服软说出半个求字。
求他帮帮她啊!
夺取剪刀时两人都被划伤,李修臣惩罚了她好久,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在掌控她,还是被她掌控。
第5章 贡品有遗示好
府衙迎客堂。
李修臣蓄力倚着一条腿勉强维持笔挺身姿。
主位上长须中年气势雄正,手扶青铜兽首,神态自若,身侧随从分别持朱笏、提长剑,面容肃穆,眸光锐利。
“此次圣上封我为钦差,实有三样事。其一,永邑乃帝都直辖县府,匪患横行不容小觑,是该仔细查办。”钦差瞥向堂下二人,招手示意靠拢,兹事体大且些许隐晦,身侧随从默契退去门口看守。
李修臣恭敬颔首,
谦身让右侧绯服官吏先行。
“岁旦,南越缅因上贡,贡品途径十三省,御品车队短了一截。进献的大样器皿、稀世珍宝,金银、马匹等皆有册,故无遗漏。玛瑙珠玉几箱,份量无从计较,羊马损耗也是常事,只有一样,虽未录册,却是宠妃骊姬指名要的,紫铜铃铛藏春蛊,此物不常有,韶华不常在,勒令下官务必寻回去,知晓者寥寥,永邑乃是最后一站,请二位务必协查。”帝都钦差音量徐缓,言辞顿挫,颇有威势。
李修臣不禁心中一悚,面色煞白,脚下绵绵无力。
“李大人,你还好吧?”钦差如炬目光投向他。
“区区小伤,无妨。”李修臣自然屈了屈膝,有些吃力模样。
“二位坐下谈吧!”钦差并未多疑,紧着又说起第三样事,约莫是与北国有关。
李修臣心不在焉,听的话有一搭没一搭。
事关北国名将沈载舟的一桩秘闻……
十八年前,神洲北国突发宫变,沈载舟横刀立马,以一己之躯阻了乱军屠城。
传言,他在最后一刻仅护了贴身侍婢离开。他战死后,北国未论功绩,反是将他妻儿老小下狱,自此那侍婢也不见踪影。如今沈载舟被追封柱国,沈家亦有壮大之势,沈府老太君想要寻回那侍婢,说是那侍婢离开时已怀有将军骨肉,如今沈府子嗣单薄,那侍婢生的孩子,自然该认祖归宗。
“这,敢问钦差大人,这与我们有何干系?”绯服官吏满是不解。
依钦差所言,这也不过是沈载舟的家事,旧事重提不知其深意。
钦差睨他一眼,面上愁云密布。
世人皆知,北国受神兵天将庇护,数百年从未有过败绩,故得神洲北国之称,是世上最强盛的国度。天厥虽忌惮北国,却经不住成群结队的谋士谗言,总幻想将那北国拉下神坛,取而代之。
“林大人莫不是忘了?三年前邕渊之战失利,我军先锋营全军覆没,又一次对北国递交降书,俯首称臣。不久前,北国下达密函,道那侍婢早年流落天厥,大致在邑州地段,他们已接连派出密探,多半是想趁此对我国军事、民风盘根摸底,邑州乃重要枢纽,国之兴荣一镜窥之。邑州等地均需加强巡逻,恶绝纨绔滋事扰民,严惩炫富斗狠之徒,速速罡正乌烟瘴气之风。”钦差神态严肃,转眸望向李修臣,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另,衙役重刑致死之事,还是莫要发生为妙。”
闻言,绯服官吏面色讪讪,连连称是,只道会严加约束衙役,依法惩戒涉事人例。
钦差离去良久,绯服官吏噙着怒意,指了指李修臣,默然半晌,嗔声道:“一介泼皮,你再不待见,私下遣人做干净些便是,何必让人死在狱中,脏了书卷气,此番定然给钦差大人留下不好印象,与你仕途无益,得想个法子设宴,打点一二才是。”
李修臣唇红齿白确实一副书生气,谦逊有礼道:“学生知错。”
绯服官吏剜他一眼:“北国区区侍婢,连个贱妾都算不上,犯得着搅出这么大阵仗?分明是某些人想借题发挥,敲打我等,看来这钦差,不是个好对付的。”
“如此,怕是会有意针对。”李修臣眸光晦明,做出一副担忧模样。
绯服官吏微微点头:“你伤了腿,娇儿本要来看你的,婚事尚未定妥,你且告假专心处理此事。”
“是,学生定不辜负林小姐。”
*
晨起蕉窗凝雾,旖香萦筑。
自上次见过沈毅之,阮舒窈一颗心倒悬着,闻风是他。
他说过会再来寻自己,只需耐心等待即可,从前阮舒窈等他是空洞毫无希冀,如今是担忧时时刻刻,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期待又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