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把医生送到客房,白书至已经不见了,周酌礼没有管他,回到周酌远的房间生闷气。
周酌远侧卧着,没什么肉能明显看到青筋的手背上扎着针,每次都扎这只,因为他说另一只手要写字。
周酌礼骂他:“嘴巴那么臭,还不会告状,活该被人欺负。”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他说的坏话,周酌远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像是想要震慑住侵略进自己房间的敌人,可惜因为身体虚弱,低吼声很小。
周酌礼在这样小声的胁迫下认输:“好了好了,我错了,不说你了,是我不好,没留下来陪你……”
他说到这儿,神情变得怔怔的,周酌远其实并不想他留下,就像上次住院,如果不是自己发现主动询问,周酌远可能到最后都不会给他发一条短信。
分明两年前,周酌远是很黏他的,给他讲一些中学生之间流行的八卦,又不是很能讲得清楚,说着说着就面红耳赤,眼巴巴地望着他期望他能给自己圆场。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于是很聪明的周酌远经历过几次失望后,再不对他抱有期望。
周酌远的身体真的是在学校折腾差的吗?短短几个月,大部分时间还都在上课,真的能作成现在这个样子吗?是不是在周家一直没有人关注,吃不到喜欢的食物心情不好,日复一日承受不住才申请的住校?
周酌礼不敢细想下去,他是整个周家对周酌远排斥得最明显的人,如果真是如此,他就是让人动不动就生病的罪魁祸首。
两个小时以后,医生给周酌远测量体温,烧是退了,但是被吵醒的周酌远脸色仍然很苍白。
医生问:“身后还疼吗?”
这个问题让周酌远有点羞耻,连忙摇头:“不疼了。”
医生:“那是胃还在疼?醒来先吃点东西吧,受不住的话还得去医院。”
周酌礼让人送餐上来,医生接过去喂下大半碗,顺利得不行,周酌远好像格外听这个医生的话,周酌礼从来没见他这么配合过,吃饱以后还会主动说“我吃饱了”,而不是偏过头去。
医生走后,周酌礼取代他的位置坐到床头:“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被白书至打了?”
周酌远本来冷静地侧躺,一听这话,攥着被子猛烈地呛咳起来,脸硬是让他咳红一些。
周酌礼赶忙去拍他的后背:“又在急什么?被打就被打呗,我帮你打回去了。”
他这才慢慢止住咳嗽,注意到周酌礼脸上的淤青:“你是、打回去,还是也被、他打啊?”
周酌礼发现他状态仍旧不是很好,止住话头:“打架不就是这样?你休息吧,我不吵你了,还要我帮你揉揉吗?”
周酌远轻轻摇头,眼睛很快合上,只是眉心还因为疼痛皱着。
周酌礼胃也不好,知道胃痛很难受,他是应酬喝出来的,没想到周酌远小小年纪也患上胃病,之前还严重到需要开刀。
他躺在周酌远房间的沙发上,又梦到那棵小树。
小树的枝干有点弯,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
周酌礼看到他这样瞬间气急败坏:“什么时候弯掉的?为什么不喊我?”
小树生气地掉叶子,不跟他说话。
旁边的大树给周酌礼讲了事情的经过,周酌礼绕着小树转了一圈,果然发现本就不是很强壮的小树身上好几个脚印:“叫你骂人全家脑子有问题!被欺负了吧?!”
小树很不服:“你的全家脑子也有问题!”
周酌礼头都要让他气昏掉:“我的全家里面没有你吗?”
小树改口说:“我的全家脑子有问题!”
周酌礼骂不过他:“我不跟你吵架,为什么被欺负了不知道喊我?”
小树又不说话了,周酌礼跟大树要来药水,涂抹在他身上那些伤口处,可是伤口越涂越多,像是怎么也擦不完,他急出一脑门的汗:“这是真的药水吗?为什么越擦越严重?大树你居然敢骗我!”
大树叹了口气:“你忘了吗?里面的那些伤口都是你砍的。”
第49章
周酌礼惊醒的时候出了一身冷汗。
他坐在沙发上快速地喘几口气, 下床查看周酌远的状况。
额头有一点点烫,没有白天那么严重,胃疼是捱过去了, 被子里的手放下来,没什么血色的脸上表情还算平静。
周酌礼抓住他放在外面刚刚拔掉针头的手,有一点凉,手背上的针眼很明显, 小红点围着一圈暗紫色。
他把那只手捂热以后塞进被窝,又呆坐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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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白书至进来周酌远房间跟他们告别:“我得回去了。”
周酌远正坐着等医生给自己拿药过来,看到他的时候手指很不自然地握紧:“你回去跟……咳咳……我有什么关系?”
白书至“哦”了一声, 直接走了, 周家人从上到下都很不会待客, 尤其是周酌远这个混蛋, 虽然他自己也很不会做客。
周酌礼从卫生间出来,发现周酌远表情怪异地盯着他:“你这什么眼神?”
周酌远脑子里全是白书至脸上的伤:“没想到你真能打得过他啊。”
周酌礼骄傲地挑眉, 并不知道周酌远此刻正在庆幸上一世自己逃跑很果断, 没落到他手里,否则这本狗血虐恋小说可能会变成复仇虐渣小说, 他甚至都不用使什么手段, 纯揍都能将自己揍得死去活来。
想到这儿,周酌远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冷吗?空调温度不低啊?”周酌礼疑惑地问。
空调温度不仅不低,还要把他热死了,周酌远推开一点被子,这次发烧过后咳嗽很严重:“我不冷……咳咳……热得很。”
周酌礼跑过来拍他的后背:“昨天太晚了,我现在给爸妈打电话让他们回来。”
谁料周酌远立刻制止他:“别打,你丢不丢人……咳咳……打完架……咳咳……还要告家长?”
丢人是丢人,周酌礼望着弟弟颤动的瞳孔, 明白他不单单在害怕丢人,是害怕爸妈知道他病倒也不会回来,还是害怕爸妈回来责怪他在小意需要的时候惹事生病给他们添麻烦?
他好像忽然之间学会了周酌远的思考方式,看透这个纸老虎皮下的恐惧。
因为这是一棵受过伤很软弱的小树,跟身边的小树抢养料被主人厌弃,后来只会蹲在自己那一小块地眼巴巴望着路人手里的水,如果路人不给,他就说“我才看不上你给的”,仿佛只要他看不上,就不是一遍又一遍被拒绝。
医生端着药过来,已经调到常温:“对的,闷的话不用硬捂,别着凉就行,咳嗽就多喝水少说点话。”
周酌远老实点头,真的不说话了,他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我今天可以学习吗?
年过五十的医生对着他认真紧张的神情,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可以,如果学习能让你感到安心和愉快,就可以学,只要没在强行逼迫自己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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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酌意几天后出院,回到家时周酌礼脸上的伤已经不怎么能看得出来了,他没有发现异常,热情地给大哥一个拥抱,跑去周酌远房间敲门:“哥,我回来啦!”
周酌远在他敲到第三遍的时候打开,一脸的不耐烦:“我在做模拟卷,你不要打扰我。”
周酌意不敢给他一个拥抱,在原地拽着自己的衣角,讷讷道:“对不起哥,我不是故意的。”
即使不断暗示自己周酌意很无辜很善良,周酌远依旧对他喜欢不起来,冷着脸在他面前把门关上了。
中午吃饭时祝婉告诉他,要带他们去本市那座很有名的寺庙祈福。
周酌远下意识地想拒绝,然后听到祝婉说:“你们不是快高考了吗?听说本市前几届高考状元都去xx寺祈过福。”
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只不过有的时候人就是会情不自禁地想从一些地方获得心灵上的慰藉,然后他又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从一分信变成三分信。
不知道裴鹤有没有去过,他这样想,消息很快发送出去。
裴鹤:!
裴鹤:你怎么知道我前两天去那儿拜了文殊菩萨?
好神奇,周酌远在内心惊叹。
周傅轩临时有事,没有跟他们一起,周酌远老老实实地跟在祝婉后面,一个佛像一个佛像地拜过去,有时候垫子不够用,周酌远等到下一轮才能拜,拜完以后急匆匆地回头,发现祝婉正在等着他。
他愣愣的,鼻子忽然有点发酸,为什么上一世祝婉不等他?为什么要后悔把他认回来?他可以捱周傅轩的打,可以捱周酌礼的打,只要祝婉还愿意要他,他就不会走。
可是祝婉不要他了。
周酌意跑过来拉他的手:“走呀哥哥?”
周酌远缓慢地,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手从周酌意手中抽出,是只有在这种无关痛痒、不涉及周酌意的时刻,才会等他。
拜到主殿时,祝婉将准备好的香火钱投入箱中,周酌远没有带现金,于是扫码捐了一些香火钱。